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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9:06:32 作者: 銀漁
    光明相庇佑之下,他們不再懼怕怪物皮膚之毒,卻終究是肉體凡胎。

    怪物吃痛,猛地躍起,無數人從它身上跌落,又被踩成肉泥。但儘管如此,亦有更多的人爭先恐後地往它身上爬去。

    光雨滿天,如天際流霞,根本分不清是誰的靈力。活著的人從死屍手中抽出兵器,刺向那令人作嘔的皮膚。

    蟾蜍的背上掛滿了死屍和黑壓壓的人群,一截斷矛插在背上,半隻斷手還緊緊攥著斷矛。

    一隻手拍到逄風背上——是常青木。他能感受到生命之力湧入體內。常青木此刻無比狼狽,他扯著嗓子:「林逢——保重!我去水裡助泠澤了!」

    他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怪物拼命蹦跳著,卻甩不掉身軀上煩人的蟲子。狼發出一聲怒嚎,金白火焰擊中了它脆弱的眼球。

    它開始慌了。

    怪物一向將這些小東西看作點心,卻沒想到點心竟會讓自己感到疼痛,甚至傷到自己。

    它心中第一次萌生退意。

    它開始緩緩向淮水爬去,怪物想,只要自己養精蓄銳,總有一天能回來,將這些小東西吃盡。

    然而湍急的水流卻擋住了它的去路。

    怪物被激怒了,伸出長舌就向水中的蟲子捲去。魚妖被卷到半空,轉瞬間被它拖入口中——

    常青木紅了眼睛,撿起地上一把刀就劃開手腕,血淌入地上的裂縫中。衰敗的雜草重煥生機,長成青綠藤蔓。

    藤蔓死死拽住怪物的嘴,不讓它吞下泠澤。南離如一道白練,鑽入那巨口中,火焰再度在怪物口中爆發,燒得長舌滋滋作響。

    怪物痛得舌頭一松,泠澤便掉落在地,生死未卜。

    眾人好像看到些曙光,怪物也不復之前的囂張氣焰,長舌亂甩,卻失去了準星。

    它瘋狂地呱呱大叫著,瘋狂甩著身軀,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爬上它的身軀,它的動作也開始愈發遲緩。

    殺死它。

    每個人心中都只剩這一個念頭。

    儘管生為蟻,但齊心協力也能咬死象。

    就在此時,天卻徹底暗了下去。

    或者說,天空變成了別的模樣。

    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眼球。

    黑白分明的眼球轉了轉,沒有人看清它是怎麼動作的,瞬間垂死掙扎的怪物便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在眼球主人的面前,它簡直如同一隻羸弱的蟲,被輕而易舉地碾死。

    「■■■,■■■■■。」

    並非聲音,亦不是為人熟知的任何一種語言。可當它傳入耳朵時,每個人都在極度恐慌中明曉了其中的含義——

    它在說:

    真煩人,蛤蟆又來了。

    第34章 客夢

    沒有人知道那是何物。

    怪物尚且能以人力相抗,可這東西卻是常人難以理解之物,甚至直視一眼便會陷入無邊的癲狂。

    「■■■,■■■■■■。」

    依然是怪異的音波,所有人卻在瞬間理解了其含義。

    無所謂,反正要收割了。

    收割什麼?

    而下一秒,他們就徹底明白了。

    粗壯的肉粉觸鬚從天而降,那柱子上密布著詭異的螺旋紋路,看一眼心神就好像被吸入其中,它如同呼吸般緩緩顫動著。

    被它所觸碰的瞬間,無論是覆霜的土地、陰沉的天穹、還是人,都化成了奇異的鎏金之水。

    一小滴金水落下,在場之人幾乎瞬間理解了那是何種事物。

    人。

    又不僅僅是人,那是一個人曾經留存過的痕跡,是旁人對他的印象,是他在世上留存,締結出的全部業果。

    與之同理。

    山河滋養無數草木,年年枯榮繁盛,堆砌出如今的山河地貌。而這代代草木蟲豸、飛禽走獸留下的痕跡,在瞬間化為燦金水液。

    原來他們所收割的是——

    一片死寂般的恐慌中,景帝終於動了。

    他有些滑稽地拼命揮動著四面小小的旗子,隨著旗子的揮動,他的臉色開始漸漸發白。逄風攙扶著他,他才勉強支撐住身軀。

    可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粉紅觸鬚扭動著,遠處的小城瞬間化為一團粘稠的金液。

    隨後,在景帝近乎祈求的目光中,淮水在一聲驚雷般的炸響中被撕扯成兩半——

    與此同時,淮安之人無論身處何處,都察覺到大地在晃動。

    「地龍來了!」

    百姓驚慌失色,紛紛跑出屋,四散奔逃。

    一對母子被分隔在淮水兩岸,兒子因母親沒給他買飴糖吃,和她鬧脾氣,撅著嘴巴死活不渡河。沒想到竟成了母子見到的最後一面。

    兒子拼命哭喊著,嘴裡叫著娘親,他所在的土地卻被洪水推得越來越遠。

    母親張著手臂,似乎想抱住孩子,雙臂中卻空空如也。

    淮水在瞬間之內暴漲,幾乎漲成了一片連綿的海,大地被撕裂成四塊,如洪水中岌岌可危的小舟。

    肉粉觸鬚似乎被激怒,瘋狂襲向洪水中的土地上一座飄搖的小城。城池在瞬間消失殆盡,一團金水浮現而出。

    那是外祖父母所在的小城。

    逄風幾乎目眥欲裂,他看見了洪水中翻湧的林府,林府前那棵繁茂的梧桐樹。甚至透過窗欞看見緊緊相擁的外公和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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