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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19:06:32 作者: 銀漁
林老太奶早已偷偷抹起了淚珠。
逄風:「外公,我會時常回來的。」
他知道這句安慰極為蒼白空洞,可他什麼承諾也給不了。
林老太爺鄭重道:「南離,你過來,我有些話想與你說。」
第30章 君心
不知南離同林老太爺說了些什麼,只是兩人似乎交談了許久,南離才回到席間。
只是他雖回來了,席間氣氛卻沉悶起來。
宴席終會散,也終究到了離別之時。
逄風望見外婆的婆娑淚眼,外公額角的白髮,萬般話語梗在喉中,卻只化作一句「外公、外婆,保重。」
雪依然不緊不慢地下著,覆滿了樹上空落落的鳥巢。四野之間,唯有靜寂。
而無邊的靜寂中卻孕育著風雨欲來的危難。
逄風突然憶起,無論是幻境裡外,狼似乎都對樹上的鳥,總是直立而起,嚎叫著去抓,卻被護雛的鳥兒啄了額頭,氣得叫個不停。
可南離逐漸覺醒妖性,學會御空後,卻不再對鳥感興趣了。它經常到山中捕獵,拖回逄風很少認識的猙獰野獸。
不同的是,幻境中的南離會將獵物拖過來,放在他面前,搖尾巴邀功。而現實中的那個卻是不聲不響地獨自啃食——自從它能夠獨自狩獵,便很少吃他準備的食物。
它的牙齒像刀,從森白的骨上剔下血淋淋的肉塊,然後吞下肚去。狼不喜歡旁人看它吃東西,總是從喉間發出威脅的嘶吼。
然而逄風經常在它啃食血食的過程中,出手奪走它的獵物。起初狼會暴怒,牙上沾著血,不管不顧地向他撲去。
後來它知道自己和逄風之間的修為差距恍若天塹。這導致它一見逄風過來,就會加快進食速度,幾乎嚼也不嚼就將肉吞下肚,儘可能留給他一副半點肉星不沾的骨頭架子。
……他以前對南離還真是惡劣啊。
不知為何,逄風的心卻又開始抽痛起來。
他以前全然不在意南離是否恨他,甚至帶著輕蔑與挑逗,戲耍這隻狡猾的凶獸。他激怒它,又以強橫之力鎮壓它,卻從未對此後悔。
逄風如今也不曾後悔,只是不知是不是受幻境影響,他卻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全然不在意南離對他的恨意了。
「情愛會使人軟弱,腐化人之心智,庸人為之喪命,聖人因此墮落,」陰冷的聲音嘶嘶作響,「作為長夜儲君,太子殿下可萬萬不能碰它……」
逄風按了按太陽穴,將擾人的聲音趕出腦海。
「……外公對你說了什麼?」
逄風問他,可南離也不過悶悶地回了句:「沒什麼,只是讓我照顧好你。」
景帝的軍隊已經紮下營帳來,南離載著他,來到距離戰地最近的小城。小城早已戒嚴,有黑壓壓軍隊駐紮其間。
這是場特殊的戰役,其中少不了修士的身影。身為大戰的關鍵,城中所有裝潢奢華的府屋都被騰出來,給他們住。城中權貴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逄風召出心劍,又拿出景帝的信物,混過了檢驗,和南離順利進入府中。
他們被分在兩間相鄰的房裡,南離似乎有點不甘心,眼中流露出失落,可還是老老實實進了自己的屋子。
逄風亦進了屋,這屋子大抵原本屬於某位小姐。穿過繪了彩鸞的屏風,入目便是紅木鏡台,抽屜開了一半,裡面還有些來不及帶走的口脂、牛角梳。
雕花衣櫃滿滿當當塞滿了各色衣裙,色澤淺嫩如冒芽的春苞。淡紫紗帳層層垂落,將羅漢床擋得嚴嚴實實。
香木案上擺了空白宣紙,硯台中的墨幹了,楠竹筆筒中的筆如叢林一般。逄風伸出手,拿起案上一隻小小的玉蟾鎮紙。
小几上擺放著些針線等女紅物事,一隻縫了一半的手絹被匆匆丟在上面,字跡娟秀。逄風辨認出那未完字句來:冬雷震震,夏雨雪。
他知道那未能繡出的字句。
——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也不知這姑娘同心上人成未成眷屬。
逄風躺在羅漢床上,被褥很柔軟,比東宮的冷玉床舒適萬倍。他取下髮簪,卻在發間發現了一朵重瓣焰花。
逄風愣了愣。
原是坊市那日賞打樹花,南離親手為他別上的。此時焰花有些無精打采,花瓣甚至有些蔫。但依然散發著比體溫稍高、恰到好處的溫度。
花瓣素白,花蕊赤金,和灼傷他肺腑無數次的南明焰一樣。
逄風知道火獸有個怪異的特性:它們的火焰霸道蠻橫,卻絕不會灼傷心愛的人。
他將焰花緊緊攥入手心,化出一股靈力灌入其中。焰花瞬間恢復了神采,花瓣舒展,嬌嫩欲滴。
逄風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用生命去換些靈力,只為維持焰花不敗。可他就是想這麼做,便這麼做了。
他將焰花塞入衣袖,緩緩閉上了眼。
他睡著了,隔壁的南離卻開始翻來覆去。
不知為何,今夜他又開始回想起自己那死得不能再死的前主人。
南離原本是在回憶林逢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卻又不知為何想到了逄風。
他依然是恨逄風,甚至想到那張臉便犯噁心,卻依然不理解他為何要放走自己。但事到如今,南離想,或許他應該感謝自己的仇人。
如果他臨死前沒良心發作,自己也遇不到林逢這麼好的人了。關於這點,他確實應該感謝他的前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