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2章 弓如霹靂弦驚

    槐黃國。

    作為一個世俗國度，比之蘇奕當年所在的大周版圖要大上一倍。

    槐黃國尊奉道教，國內十九座州郡和上百個城池中,皆修建有道觀。

    南流城，槐黃國境內的一座古城。

    正值暮春時節，煙雨朦朧。

    城外，一群修道者出現在一片密林附近。

    這些修道者共有十三人，男女皆有。

    修為最高的在仙王層次，是一個黑袍男子。

    他們才剛站穩身影，一支披堅執銳的隊伍已策馬而來，浩浩蕩蕩，足有上百人。

    「放箭！」

    隊伍前方,一員武將一聲大喝。

    那上百個精銳士卒齊齊彎弓射箭，密集的箭矢頓時如鋪天蓋地的寒芒，朝那十三個修道者射來。

    一輪箭雨，射殺九人。

    其他三人重傷。

    唯獨那仙王境黑袍男子只收了一些輕傷。

    他驚怒交集，厲聲道：「爾等可知道我們是誰，竟敢對我等……」

    遠處那支隊伍中，為首的武將驀地策馬而來，揮動一桿雪亮長矛，狠狠朝黑袍男子刺去。

    勢大力沉，動作利索，一看便身經百戰。

    黑袍男子正要運轉道行,卻猛地發現一身道行早已空空蕩蕩，連一身體魄力量都被封禁，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沒什麼區別。

    就這一晃神的時間，那一桿長矛已狠狠鑿穿黑袍男子的頭顱，將其頭蓋骨掀飛起來，腦漿四溢，血灑如瀑。

    其他重傷的三位修道者轉身就逃，可尚在半途，就被那些手握戰矛的騎兵圍堵殺死。

    啪！

    一個年邁騎兵打了另一個年輕騎兵一巴掌，罵道，「那娘們那麼漂亮，殺了作甚？怪不得你小子一直討不到媳婦！」

    年輕騎兵面頰漲紅，「頭兒說了，那些域外天魔的腦袋都是一個個軍功，殺的越多軍功越多，獎賞就越多，我……我才不要域外天魔當媳婦！」

    一番話，引起一陣鬨笑。

    有人調侃年輕騎兵是個雛兒，不懂床笫之樂，改天必須去青樓耍一耍，給他開開眼，嘗嘗葷。

    那為首的武將大手一揮，「少他媽胡扯，把那些域外天魔的遺物搜集起來，繼續行動！」

    上百位騎兵翻身下馬，手腳利索地從那些被他們稱作「域外天魔」的死屍身上搜集物品。

    道劍、秘符、葫蘆、道印……

    密密麻麻一大堆。

    全都靈性全無，普普通通，像破銅爛鐵，暗淡無光。

    「頭兒，這些玩意有什麼用？」

    有人困惑。

    「誰知道呢，只知道國師、大將軍、神策府都早已下令，要把這些遺物呈交上去，並且依照數量的多少記功。」

    武將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冷硬如岩石的中年臉龐。

    他叫馬煜。

    南流城守將，從軍戎馬四十年，見多識廣。

    可連他也不清楚，那些「域外天魔」是從哪裡來，為何會那麼弱……

    他只知道，不止是朝廷上下，連槐黃國江湖中，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也都在行動，以獵殺域外天魔為目標，為的就是發一筆橫財！

    「繼續出發！」

    當搜集完戰利品，這一支隊伍再次啟程，朝遠處掠去。

    之前在南流城附近，他們遠遠看到有許多耀眼的白光從天而降，像隕石般墜入遠處的山野間。

    故而，馬煜很確定，此次出現的域外天魔，不僅僅只那十餘人。

    「這次積累的軍功，足可讓我官升一級了！」

    一路上，馬煜在思忖。

    ……

    一座山丘前。

    砰！

    蒲鉉一拳打在身旁一株大樹上。

    大樹紋絲不動，他的手指卻擦破皮，浸出鮮血，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不止修為沒了，連道軀氣血力量都沒了，真的和凡夫俗子沒區別。」

    蒲鉉輕語。

    蘇奕笑道，「習慣了有大道在身，高高在上，如今一下子淪為凡人，是不是很不習慣？」

    蒲鉉笑了笑，「落差的確太大，比如以前殺敵時，心念一動，便可感知天地山河的一切風吹草動，遇到危險時，憑藉一身本能就能避開。可現在……」

    他朝前越出一大步，無奈道，「神識沒了不說，一步之地，不到丈許，手無縛雞之力也不過如此。」

    而後，他拍了拍背後劍鞘，「這玩意也成破銅爛鐵了，以前能一劍開天幕，如今一劍只能宰雞鴨。」

    蒲鉉拔劍出鞘，手腕挽了一朵劍花，笑道，「還好，一些劍術還在，若給我三五年時間，或許也能成為一位劍俠，仗劍江湖。」

    蘇奕啞然。

    看得出來，蒲鉉還是很豁達的，淪為一個凡人後，一點都不發愁。

    「你說的倒也不錯，這槐黃國雖然沒有大道，但卻有江湖、有武林、有內功、有武道高手。」

    蘇奕道，「若你有心思重新修煉，還真有機會成為江湖上一位響噹噹的英雄豪傑。」

    蒲鉉一手負劍，一手撫摸下巴，憧憬似的說道：「當個凡間劍俠間劍俠，逍遙於紅塵萬丈中，倒也不錯啊。」

    蘇奕道：「前提是別被人弄死，你以為世俗中的武林江湖是好混的？」

    交談時，兩人正在朝前行去。

    路上，忽地有一個白衣女子匆匆走來，「兩位道友，能否帶我一起行走？」

    女子模樣極美，肌膚勝雪，身段婀娜，那靈秀的眼眸似乎會說話，楚楚動人。

    蒲鉉一怔，目光看向蘇奕。

    蘇奕看了那白衣女子一眼，「給我一個理由，說得過去，就一起行動。」

    白衣女子抿唇思忖片刻，道，「其一，我們都是外界來的修道者，目的相同，一路上可以互幫互助。」

    「二，我如今沒了修為，手無寸鐵，斷不會包藏禍心，害人害己，划不來。」

    「三，我名陶芝，來自青峰洲仙道勢力六合仙山，師尊乃是六合仙山掌教，以後返回外界，我會拿出一批仙寶，作為報答！」

    「仙寶？」

    蒲鉉唇角扯動了一下，眼神異樣。

    仙道之上，為神道。

    神道之上，為不朽道途。

    不朽道途之上，是永恆道途。

    作為永恆道途上的劍修，聽到對方報答自己的寶物，竟是仙道寶物時，讓蒲鉉都不免啼笑皆非。

    蘇奕卻點了點頭，「可以了。」

    那自稱陶芝的白衣女子頓時如釋重負，感激道：「多謝道友成全！」

    蒲鉉反倒有些意外。

    這就答應了？

    他剛想傳音問詢，卻發現根本做不到。

    只能把話憋在肚子裡。

    似乎看穿蒲鉉的心思，蘇奕道：「忘了那一幅墨寶怎麼說麼，與人為善，多多益善。」

    蒲鉉點了點頭。

    同是天涯淪落人，永恆道途又如何，如今也和那白衣女子一樣，都不過是這世俗人間的凡人罷了。

    無論以前修為高低，在如今大家都是一樣的。

    當即，他們朝遠處行去。

    陶芝問起蘇奕的名字，蘇奕隨口編了個假名字：蘇好人。

    蒲鉉心領神會，自稱「蒲善人。」

    陶芝不禁抿唇而笑，這等拙劣的藉口，她自然能一眼看穿。

    接下來的路上，陶芝把姿態擺的很低，乖巧之極，眼見蘇奕、蒲鉉不願多談，她便也不說什麼。

    可若是兩人問起什麼，她必知無不言。

    一路上，蒲鉉都不禁感慨，從一位仙道人物跌落凡塵，猶能這麼快就調整心境，這陶芝明顯不是那些傻乎乎只知道閉關修行的仙子。

    蘇奕則一路無話。

    自顧自前行，偶爾會頓足，眺望一下蒼穹，更多的時候則在沉默。

    一刻鐘後，遠處走來一群人，為首是個藍袍男子。

    當看到陶芝，藍袍男子頓時鬆一口氣，笑道：「師姐，總算找到你了！」

    陶芝也露出喜色，道：「我還當在抵達這槐黃國之後，咱們都徹底分開了，原來都在這片荒野山林內！」

    說著，她為蘇奕、蒲鉉介紹藍袍男子等人，最後又介紹了一下蘇奕和蒲鉉。

    「兩位，要不咱們一起吧？」

    藍袍男子抱拳作揖，「在這鬼地方，大家都已墜入凡塵，人多力量大，也能有個照應。」

    此話一出，藍袍男子身後那些人幾乎都皺眉不已。

    他們來自同一個勢力，彼此知根知底，自然不願帶兩個不知根腳的陌生人一起行動。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蘇奕搖了搖頭，婉拒了。

    藍袍男子的邀請，明顯就是寒暄客套，若真信了，跟對方一起行動，一路上怕是會發生不少腌臢事。

    果然，藍袍男子沒有再多勸，帶著眾人離去。

    「初開始，我還當那陶芝是個聰明人，沒曾想，卻也這般薄情寡義。」

    蒲鉉感慨。

    之前，在藍袍男子邀請他和蘇奕一起同行時，陶芝很沉默，一直不曾說什麼，臨別時也僅僅只是和蘇奕、蒲鉉打了個招呼。

    相比之前一路上那溫順謙卑的態度，已變得冷淡許多。

    蘇奕笑道：「萍水相逢而已，一路走到現在，還不等半個時辰，她有她的選擇，挑不出什麼毛病。」

    說到這，他臉上笑容變淡，眉頭微皺。

    蒲鉉道：「怎麼了？」

    蘇奕搖頭，「沒什麼。」

    說著，他改變方向，朝另一處行去。

    蒲鉉一怔，立刻察覺到，蘇奕所走的方向，正是剛才陶芝一行人離開的方向。

    「有問題？」

    蒲鉉不解。

    蘇奕道，「待會找個本地人問點事情。」

    蒲鉉若有所思。

    僅僅盞茶時間後，遠處出現一片平原。

    一陣急促如鼓點的馬蹄聲遠遠地傳來。

    旋即，一陣驚呼聲也隨之響起。

    蒲鉉辨認出，那嘈雜的驚呼聲中，有一個來自陶芝！

    蒲鉉忍不住看了蘇奕一眼。難道說，在盞茶時間之前的時候，蘇奕就已察覺到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