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4章 數浪花的河童

    日晷城前。

    「我打算馬上前往逆流河走一遭，諸位有什麼想說的，直言無妨。」

    蘇奕直接道。

    煉雲子等人彼此對視一眼，原本喜氣洋洋的氛圍忽地安靜不少。

    煉雲子乾咳一聲，道：「實不相瞞，我等自太始時代被困至今，對外界的事情了解甚少。尤其是最近千年，神域天下發生了諸多劇變……」

    蘇奕耐心聽下去。

    直至煉雲子鋪墊完，這才表露出意圖，「故而，我們想趁此機會，和道友結個善緣！」

    「善緣？」

    蘇奕笑道，「不怕被我牽累？」

    煉雲子肅然道：「我等皆堅定認為，相比和道友結下的善緣，那些風險根本不算什麼！」

    其他老怪物也紛紛點頭。

    在前來日晷城的路上時，他們就已想清楚和蘇奕結交的好處和壞處。

    此刻自不會猶豫什麼。

    蘇奕頷首道：「我一生行事，一向信奉行勝於言四字，疾風知勁草，歲寒識松霜，諸位若有此心，以後就用行動來見證便可。」

    煉雲子笑道：「有道友這番話，我等已滿足！」

    其他老怪物也笑起來。

    「師妹，我怎麼感覺這些老傢伙很無恥呢？」

    高大青年開口，根本不掩蓋，被那些老傢伙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臉色都有些發僵。

    布裙少女紅鯉無奈道：「師兄，就你這性子，活該最初時候被蘇道友鎮壓兩次。」

    高大青年頓時窘迫，顏面無光。

    那些老怪物則都嗤地笑起來。

    誰能忘了，在天都城前的時候，高大青年叫囂著和蘇奕對決，結果慘遭鎮壓的景象？

    「可我不像他們，被打一頓骨頭就軟了！」

    高大青年辯駁道。

    紅鯉幽幽一嘆，「師兄，你還是慎言吧，你沒看到，師尊如今都對蘇道友頗為敬重？難道你能說……師尊的骨頭也軟了？」

    高大青年頓時尷尬，閉嘴不語。

    而此時，日晷城內忽地響起宙燁天尊的聲音：

    「我和蘇道友一見如故，一如大道之友，青牛、紅鯉，以後你們當尊稱蘇道友為前輩，莫要失了禮數！」

    煉雲子等人無不動容。

    被宙燁天尊視為平起平坐的同輩人？

    這無疑意味著，蘇奕不止得到宙燁天尊認可，還因為某種緣故，證明了自己擁有和宙燁天尊成為「道友」的資格！

    前輩？

    紅鯉和青牛都呆了一下。

    紅鯉低著螓首，道：「謹遵師尊之命。」

    她也琢磨出味道，意識到師尊定然是因為經歷了一些特殊的事情，才會如此鄭重地進行叮囑。

    青牛則漲紅臉，默不作聲，明顯心中不服氣，但又不敢頂撞師尊。

    蘇奕自不會在意這些，一笑置之。

    他大致看出來。

    煉雲子等人之所以結善緣，無非是誰贏幫誰，之前若自己敗在日晷城內，他們肯定不會這麼做。

    而宙燁天尊讓紅鯉和青牛尊稱自己前輩，明顯是用心良苦，想為自己這兩個傳人鋪路，以後若遇到棘手麻煩，自己這個當前輩的，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對此，蘇奕完全可以理解。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師尊對待弟子，也如此。

    至於煉雲子等人的善緣，還需要以後「行勝於言」的考驗。

    ……

    逆流河。

    太始遺蹟中最禁忌的地方之一。

    巨靈神小贔，以前就被困在逆流河附近的一處區域中。

    這一次，也正是巨靈神小贔親自帶路，陪著蘇奕和萬紫天一起前來。

    「道友，前方便是逆流河。」

    巨靈神小贔的身影已化作丈許高，饒是如此，依舊壓迫感十足。

    蘇奕抬眼望去，遠處的灰暗天地間，一條河流浩浩蕩蕩流淌，只不過卻是從地面一口大淵中流出，逆流向上，衝上雲霄深處。

    那河水呈渾濁的黑色，彌散著神秘厚重的氣息，所過之處，虛空都被壓碎出一道肉眼可見的「河道」。河道兩側，虛空裂痕如蛛網般蔓延而開。

    「那河水內蘊極端可怕的侵蝕氣息，能輕而易舉沖碎不朽道軀，像磨盤般把神魂磨滅掉。」巨靈神小贔眸子中帶著深深忌憚，「據說，那河水中流淌的，就是最為神秘的太始神紋力量，過往漫長歲月中，曾有不少人試圖收集那些河水，但全都失敗了

    。」

    「不少神主掉進河流中，連浪花都沒掀起，軀體和神魂就瞬息被碾滅一空。」

    頓了頓，小贔目光望向天穹上空，繼續道：「最詭異的是，那逆流河的源頭，也就是那一口大淵深處，蟄伏著一個自稱『河童』的神秘傢伙。」

    「他形似孩童，極少出現，可實力足可以用深不可測四字形容。」

    「在太始遺蹟中，能夠和河童相提並論的，也只有守山者和宙燁天尊。」

    蘇奕點了點頭，道：「你們留在這，我去看一看。」

    說著，他已邁步朝那遠處的大淵行去。

    逆流河就是從那一口大淵深處流淌出來。

    可還未等蘇奕靠近，那大淵深處驟然產生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

    整條逆流河隨之翻騰，浪潮排空。

    一個形似孩童的身影，從那河流中出現，無數水流在他周身奔涌而過，而他卻安之若素，不曾受到任何影響。

    孩童模樣清秀，只是臉色煞白透明，渾身穿著一襲肥大的紅色道袍，無論模樣還是打扮，都給人一種詭異陰冷的氣息。

    河童！！

    遠處，巨靈神小贔震驚，萬沒想到才剛抵達，這位神秘可怕的存在，竟然就主動出現了。

    萬紫天也如臨大敵，從那河童身上，讓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脅！！

    蘇奕也不禁驚訝。

    這河童和守山者一樣，並非真正的活人，而是一道靈體！

    不同的是，守山者是從道運神碑中誕生，而這河童則是從逆流河中誕生！

    「之前，日晷城附近曾有一場對決上演，其中一人莫非就是你？」

    河童眼眸幽冷漆黑，仿似一對深淵般看向蘇奕。

    「不錯。」蘇奕點頭。

    河童再問道：「之前，曾有人在日晷城渡劫，引發一場禁忌神秘的大劫，莫非也是你？」

    「不錯。」

    蘇奕坦然承認，說著拿出宙燁天尊所贈的密信，隔空遞了過去，「閣下一看便知。」

    河童屈指一彈。

    砰！

    密信炸開。

    他宛如孩童般慘白的小臉上寫滿淡漠和冷酷之色，道：「不必看了，我知道你是為何而來。」

    蘇奕眉頭皺起。

    之前，宙燁天尊可言之鑿鑿說過，只需憑藉那份密信，足可輕而易舉獲得太始神紋。

    可現在看來，明顯出了狀況。

    這河童……有問題！

    「想獲得太始神紋，只有先過了我這一關。」

    河童語氣淡漠，「否則，哪怕你掌握太始之鞭和太始神紋的力量，也註定得不到太始神紋。」

    氣氛壓抑下來。

    連萬紫天和巨靈神小贔都意識到出問題了。

    蘇奕哦了一聲，道：「說說你的條件。」

    河童道：「帶我離開太始遺蹟！」

    蘇奕一怔。

    他還以為對方會提出怎樣苛刻的要求，沒曾想卻是這樣一個條件。

    「你不怕死？」

    蘇奕道，似這些太始時代的角色，只要離開太始遺蹟，必將遭受周天規則的鎮殺！

    「不怕！」

    河童眉梢間浮現一抹戾氣，道，「老子早受夠了這枯燥的日子，也根本等不到黑暗神話時代來臨時再離開！」

    「而現在，你就能幫我離開，只要你答應，我立刻讓你見到太始神紋！！」

    蘇奕道：「對我而言，帶你離開倒也不難，只是……」

    不等說完，河童忽地做出一個出人意料舉動。

    他竟然噗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哀嚎道：「算我求你了！」

    蘇奕：「……」

    巨靈神小贔和萬紫天倒吸涼氣，差點驚掉下巴。

    這還是以神秘和強大著稱的河童？

    之前的他，何等冷酷和淡漠，可怎麼就能轉眼間就跪下了？

    這轉變也太快了吧？

    猝不及防之下，蘇奕都不禁怔住。

    「你快起來。」

    蘇奕道，「這件事並非不可以商量。」

    「不！你不答應，我就一直跪在這！」

    河童可憐兮兮，淚流滿面，「我是真受夠了這淡出鳥來的日子，過往那漫長歲月中，我為了打發時間，避免被無聊折磨瘋，一直在數浪花！」

    「數浪花？」蘇奕有些不解。

    「對，數浪花！」

    河童眼含熱淚，「那逆流河自太始時代落幕那一天起，直至現在，每天會掀起大小浪花三萬九千朵左右，有的時候多，有的時候少……」

    他絮絮叨叨，顯得無比痛苦和委屈，就像在宣洩內心積攢無盡歲月的煩悶。

    眾人面面相覷。

    該有何等寂寞，才能逼得河童這樣的存在每天日復一日地去數浪花？

    「若不是每隔千年時間，就會有外界人進來，帶給我一些新奇的事情，我早被這無聊的日子折磨瘋了！」

    「最絕望的是，我連自殺都不行！！只能這樣活著……」

    眼見河童還要繼續說下去，蘇奕連忙打斷：「停！我答應了！」

    河童一呆，似難以置信，「當真？」

    蘇奕認真點頭：「千真萬確。」

    河童頓時喜極而泣，手舞足蹈，又哭又笑，直似瘋了般。

    沒人知道，在無盡漫長的歲月中一直活在無聊中，本身就是一種最殘酷的折磨和煎熬。永生，從來不是真正的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