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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46:02 作者: 居尼爾斯
「老趙造謠。」
「老趙不是這種人。」聶楨道。「不想說就直接說不想說,沒必要這麼插科打諢。」
「好。」
「所以想和我說什麼?」
「不想和你說什麼。」
聶楨被噎住,換了個問題,「春節打算休多久?」
「沒想好。」
「你知道你的休假申請要我審批吧?」
「嗯。」
聶楨沉默不語,兩人這時已經走到休息室門口。張妄沒有再起話題的意思,聶楨在門口等了片刻,終是捱不住尷尬,轉身走開,神情又好似有幾分不甘心,趕在張妄進門前,她停住,沒看他,輕聲道:「張妄,我在你心裡,除了是個老闆、上級,還是什麼?」
「導師。」
聶楨臉上浮出略帶嘲諷的笑容。「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獻殷勤,獻一兩天可能是這個女人很善良,一獻獻三年,你知道她是為什麼。」
張妄沒接話。
「我一開始就沒想當你導師。」聶楨最後說。
張妄推門進入休息室,桌上放著他的遊戲機,他沒有片刻遲疑,拿起掌機,很快進入虛擬世界。在某些遊戲裡需要等待的間隙,張妄偶然會想起心理諮詢師的話,基於他表露的行為,做的一些解析。
心理諮詢師說他內心有深度的迷茫,行為表現上是習慣性逃避。
這位心理諮詢師是聶楨給他介紹的,當時她勸他說:「有些心裡話,你要是不方便告訴我,可以試著和心理諮詢師說。心理諮詢不會藥到病除,它可以幫助你理清自己,你的困境是什麼,什麼原因造成的。」
張妄以前有個認知誤區,以為人是心理出了問題,諸如抑鬱症、焦慮症之類的精神疾病才需要心理諮詢,聶楨沒急著糾正他,只讓他先去試試。幸而他還是個極有冒險精神的人,樂於嘗試,所以去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心理諮詢的過程不像他想的那麼緊繃、嚴肅,可能因為對方是位極其溫柔的女性長輩,很容易讓他產生親切感。
在那位諮詢師的工作室,張妄經由她的引導,想起許多童年時期的快樂事,那些快樂的場景里大都有文景韻在,於是造成一個分裂的狀況,他回憶的時候很快樂,回憶結束之後不那麼快樂。
工作室有一幅裝飾用的星空畫作,小小一幅,掛在不起眼的角落。張妄卻在進去之後的第一眼就看到那幅畫,以致後來諮詢師問他過往經歷,他一下想到兒時的一個片段。
父親臨時接到醫院電話,大概是母親狀況突然變得不好,父親的擔憂不懂修飾,被張妄看了個完全。畢竟父子連心,他一下被感染了巨大的擔心。街燈昏黃的夜晚,父親走出單元樓,步子焦急又虛浮,張妄目送他走遠,覺得父親的每一步都在踩方塊,是張妄心裡的牆垣,父親消失,他的牆也塌了。
張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接下來漫長的夜晚,他不可能睡得著覺。小學的課業似乎也不那麼繁重,加上他不那麼熱愛學習,自然不會把精力用在這之上。父親走後,他在家沒有過多耽擱,很快也出了門,——其實那晚他第一個找的朋友不是文景韻,只是好巧不巧的,其他朋友都不願意出來。
張妄記不得文景韻是他找的第幾個朋友,當時他已經不抱希望,果然,在文景韻家門口,當著文爸文媽的面,她也拒絕了他的邀請。張妄垂頭喪氣地離開,走出文景韻家單元樓時,他拔足狂奔了一小段路,多想自己能獨自飛馳到天際之外。
沒想到文景韻追了出來。
那是個夏夜,蚊蟲在路燈的光柱下翩飛,文景韻小聲喊著張妄的名字,高興地朝他跑來。
一小段路,她跑得不算快,張妄靜靜等她跑向自己,發現自己心裡被父親踩塌的牆垣正在一塊塊修復起來。
「我等爸媽沒發現,偷跑出來了。」文景韻氣喘吁吁地說,「你想去哪裡玩?」
張妄其實沒想過要去哪,儘管那時他年幼,但身為孩子的直覺告訴他,可能根本不會有任何人陪他一起玩,所以他下意識地就沒想去哪。然而見到文景韻眼裡那種激動又憧憬的眼神,張妄的煩惱和莫可名說的苦悶一下子消失無蹤,他想也沒想就說:「去小河溝抓螢火蟲。」
「嗯!」文景韻點頭點得特別用力,眼睛裡光芒很亮。
結果那晚兩人在小區後面的小河溝找了一圈,一隻螢火蟲也沒見到。夏夜的悶熱漸漸侵襲,文景韻沮喪地說:「看來螢火蟲們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
張妄不想回家,可他畢竟沒有超能力,能夠把螢火蟲們召喚出來。他在小河溝旁席地而坐,遙望著遠方天際,給出一個很沒說服力的替補方案:「看不到螢火蟲,看星星也可以!」
文景韻被河溝附近蚊子叮得不行,無法理解張妄為什麼要坐在地上餵蚊子,當下對他的建議是不認同的。她一邊撓著手臂一邊說:「可是這裡蚊子好多啊。」
「你貼我坐,讓蚊子來叮我。」
「我洗過澡了,我媽媽不讓我坐地上。」
「你站著,站我邊上,要是有蚊子,你可以趕到我身上來。」
文景韻有小片刻沒說話,再開口時,她問了張妄一個問題,「你爸爸媽媽又不在家嗎?」
「嗯。」張妄看著遠方星空說。
「那我陪你看星星。」文景韻說著坐到了張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