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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9:26 作者: 松子茶
熱鬧看了一會兒,眼見著劉峰韜都把人罵得快鑽地里去了,他站起來,遞給劉峰韜一瓶水,讓他去旁邊歇一會兒,自己給兩個主演講戲。
兩個年輕人,其實都是天之驕子,家境良好,一路成績優異,剛進大學沒多久,就要演主角。演的卻是兩個壓抑的,落魄的,對未來有一股執拗卻又茫然的少年,一時找不到感覺也是正常。
梁沐秋自己是編劇,細細把人物心裡又分析了一遍,他說正事的時候不愛笑,明明也不算很高,卻有種壓迫感。
哪怕心裡挺喜歡這兩個年輕人,指點起人,他也不留情面。
他淡淡說道,「你們別心氣這麼高,影視圈裡有天賦的也不少,跳出這個圈子,天才更多。你們演不出那種落魄,被壓彎脊樑卻又不甘,那是因為你們還沒遇見不拿你們當回事兒的。但你們離開學校就會明白的,你們還不算個角兒。別人可以對你客氣,那是他們有教養,但這個社會跟城中村沒有區別,比你位高權重的人想輕賤你,你又怎麼反抗?」
劉峰韜是激情昂揚地罵人,梁沐秋就是冷淡地戳人心窩子。
他拿著劇本戳了戳「許傑」的胸口,「你想讓人瞧得起你,就只能比別人更強,但你拿什麼證明自己?許傑,拿你一千多的零工工資,還是拿你奶奶的低保,你出去送貨都被人給臉色,想找個工作你也沒文憑。你憑什麼彎不下脊樑?」
他自始至終叫得是劇中的名字。
一旦開拍,這場上就只剩下「許傑」和「陳明生」。
兩個主演被他說得有些面紅耳赤,卻也沒反駁,反而低著頭思索。
劉峰韜去了梁沐秋的位置上,喝著飲料吃著零食,看梁沐秋指點後輩,權當放鬆。
他旁邊的位置上自然是是岑南。
岑南最近拾起來雅興,梁沐秋在片場有工作也不是總有空理他,他就隨手揣了個速寫本,畫著梁沐秋的側影。
劉峰韜瞄了一眼,是有專業底子的,這位岑兄弟也是個風雅人,明明是個靠唇槍舌劍吃飯的律師,琴棋書畫卻樣樣都沾了點。
他沒見過岑南畫別的,但那一打的梁沐秋卻都抓住了神韻,筆下流淌的仿佛不是線條,而是一個人對另一人鮮明的愛意。
劉峰韜腦子裡竄過這句話,自己先被噁心了個夠嗆。
他甩甩頭,跟岑南聊天,「你是不是沒怎麼見過沐秋訓人?他脾氣好,但工作時就不是這樣了,眼裡揉不得沙子。」
岑南說道,「是沒怎麼見過。」
他缺失了梁沐秋從校園到社會的這一段時光,又怎麼可能見證梁沐秋的轉變。
劉峰韜笑了笑,「他以前倒不是這樣的,雖然我們在學校就接外快,跟著老師幹活,但畢竟還是學生。他剛出來工作的時候,還有點嫩生生的,膽子大,做事情認真,但是被逗兩句就不好意思,也不會對人太嚴厲。有一回吧,他被項目負責人給批評了,心裡難受,自己拎著酒喝了個半醉,在公司樓道里睡了一夜。」
岑南睫毛抖動了一下,他從沒聽梁沐秋說過這些事。
但他可以想像,孤身一人打拼的梁沐秋,是怎樣落寞地坐在樓道里,難過得無人可訴,只能靠喝酒緩解。
「那後來呢?」他輕聲問。
「沒啥啊,喝點酒醉一場,第二天感冒了,還不是要爬起來幹活,」劉峰韜就沒拿這當回事,行業里這都是常態,梁沐秋有他那個護短的老師羅文,已經算走得順了,「幹完就積累一次經驗,經驗積累多了,吃了幾次虧,就成現在的梁編劇了。」
他笑了一笑,「說起來,梁沐秋還是挺幸運的,我也是。」
岑南卻沒接話。
他當然知道梁沐秋和劉峰韜都實屬幸運,在影視圈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沒吃過大虧,還小有成就,已經是甩開別人八條街。
但最親近的人,卻還是會心疼他長大的每一個瞬間。
現在的梁沐秋很從容,事業有成,遇事紋絲不亂,站在哪兒都引人注目,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梁沐秋不是一朝變成這樣的。
梁沐秋十八九歲的時候,笑起來比天上的雲還要軟,不想寫作業的時候也會耍賴,勾著他的袖子求他給個答案。
他那時候望著梁沐秋的笑臉,滿心只想把這個人抱入懷中,藏起來,風雨不侵。
可後來,他不僅沒能當梁沐秋的城牆,反而還在梁沐秋的二十歲給了他迎頭痛擊。
岑南想到這兒就覺得胸口有些悶。
但他卻又想多聽劉峰韜說一些,說說他所不知道的梁沐秋。
他給劉峰韜遞了一支煙,兩個人一個捧著咖啡一個叼著煙,劉峰韜也沒什麼好遮掩的,把他知道的,梁沐秋這幾年的生活工作抖了個底掉。
梁沐秋講完戲就回來了,「許傑」被他扒皮抽骨教育一頓,「陳明生」也沒逃過。
但是講戲只能是講,到底開竅幾分,就看演員自身的造化了。
他坐回自己的躺椅上,見岑南畫了他剛剛的樣子,仔細端詳了下,一抬眉,「畫這個幹嘛,我看著兇巴巴的,像教導主任。」
岑南蓋上速寫本,「不像,像漂亮的老師,被訓了也甘心。我還怕那倆小子光顧著看你,沒聽見幾個字。」
梁沐秋白他一眼,嫌他誇張。
他又不是塊金磚,走哪兒都有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