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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咳——南疆路遠,秦伯多年時刻陪伴在肅兒身邊,何曾遠去南疆?」
秦廉衛神情呆滯,竟沒發現秦淵如一瞬的怪異之處。
「老夫…到過南疆,」秦廉衛渾身支撐全靠那一根蟒頭拐,他歪歪斜斜地站立著,斷續道:「重劫,就是南疆的蠱王。」
事到如今,秦廉衛的口風還如此緊,秦淵如心下一沉,暗覺不妙。
秦廉衛果真如他料想,幾乎只有幾息,他砰地一聲跌坐在了地上,蟒頭拐脫手,飛出兩三尺遠。秦廉衛粗粗喘著氣,眼瞼蒙上了衰敗的灰霧:「…南疆不遠,老夫見過,就在這,在這……」
他痴痴地凝望著書房窗子,那扇窗看出去,幾乎只有高懸的明日,日光刺目,卻照亮了秦廉衛眼中騰湧的死氣。
他驀然回頭,對視著秦淵如疏淡生冷的眸子,那雙本該盛滿恐懼的眸,如今卻如寒潭死水,再也望不到底。
秦廉衛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他最後的話早已衝口而出:「重劫是無解的,因為你一輩子也找不到南疆——」
行將就木的軀體墜地,秦廉衛卡在喉嚨的臨死嗚咽也被迫吞了回去。
這次用不到秦淵如親手了結他了,秦廉衛死了,他手不沾血,仍在陰陽生死線劃定的善人之內,重劫之蠱未發作。
「不,我會找到『南疆』的」,秦淵如看著秦廉衛無法瞑目的死狀,沉聲笑道,「這個世上怎麼會有你能到、我卻到不了的『南疆』?……南疆不遠?那是你並未到過真正的南疆。」
「『南疆』只是一個代稱罷,如此簡單明了的事兒,本王竟還得挨一頓揍才能明悟。」
秦淵如徐徐起身,緩行幾步,打開窗子,屋頂上聞聲許久,早已難以按捺的秦十頃刻沖了過來。
他破窗而入,急急扶住身上滾血的秦淵如:「王爺!怎地又受這般重的傷?!」
這個「又」字用的極秒,秦淵如怔愣剎那,難得深思起來。
秦十正忙著給人止血,就聽見自家王爺來了句,「可能是我不聰明?」
秦十剛想否定,這聲語調就從疑問轉成了平述,「我不聰明。」
「您可聰明著呢」,秦十將這傷簡單紮上,準備拖著自家王爺去找老郎中,卻聽王爺忽地道。
「秦十,你替我去找一個人。」
秦十疑惑:「誰啊?」
「中都」,秦淵如頓了下,「戚尚坤。」
秦十更疑惑了,「王爺不是最討厭戚將軍嗎?」
秦淵如冷冷道:「你讓他給本王列出來,本朝出身南疆的官員都有誰。」
秦十應下:「若是戚將軍不給,如何是好?」
「他會給的」,秦淵如蹙眉,「但凡涉及到邊疆要事,他門兒清。」
「……」秦十默默吞聲,半晌還是沒忍住,極為委婉地提醒道,「王爺,你說戚將軍有沒有一種可能,會看在你倆的關係上,不給咱呢?」
「那你就告訴他,寇家二小姐在我手裡」,秦淵如一笑,露出森森一口小白牙,「不給就滅口。」
*
懷南王逃了。
消息從中都傳至江南時,李霄安人都快到了。
念念看著寇靖傳回來的家書,姣好的眉心蹙成了個死結。
其實也怪不得送信的驛使,同樣都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馬,兩者同時從中都向江南而行,抵達的時間大抵也相差不了多少。
只是,江南官員及其家眷先得到消息,避難尚且來得及,可數城之中的上萬百姓,又怎麼來得及躲開李霄安北上的亂軍鐵蹄。
念念捏著信箋,沉思許久。
上一世李霄安也是起兵的突然,她安居在寇府宅院,未傷絲毫,只是聽說江陵城中的百姓遇難者眾,即使戚尚坤迅速出兵鎮壓,仍死傷無數。
但她也沒資格替百姓們罵李霄安不是個東西——她隨淵如造反時,即便有所避,仍是傷害了許多人。念念記著這點,一時間心裡起了點波瀾。
冬梅見自家小姐讀了信就一直沉默著,以為是老爺在中都出了事,跟著心焦起來,良久才試探性地問了句:「小姐,老爺在中都還順利嗎?」
念念回過神來,「嗯,爹年底便能回來了。」
冬梅驚喜道:「年底就能回來了?太好了,之前說是得過了年,那我趕緊去告訴給劉伯。」
念念喊住了她,「冬梅!」
「怎麼了,小姐?」
「……」念念微不可聞地深吸一口氣,「懷南王要興兵封城,你讓劉伯開倉放糧,再找人去告訴縣衙。」
「縣衙可能不頂事,反幫著李霄安…這樣,將府里的後門、角門全開開,有避難的,都招呼進來,我保著他們。」
念念緊緊咬著唇,「如果他們不願意,就給他們銀兩,一定是碎銀,不要給整塊的銀錠子,花銷不便,還有乾糧和清水,多備些——」
冬梅看著念念,一時驚住,「小姐……」
「怎麼了?」上一世造反時,那些遭難百姓怨毒的眼神,始終如心魔緊緊附著在念念心間,即使重生一世,這些尚未發生的血海深仇看似消融、不復存在,念念依舊忘不掉。
她傷害過太多人了,是怎麼彌補,也難以彌補完全的。
念念心中輾轉,情緒波瀾,眼尾悄悄泛紅。
冬梅道:「沒怎麼,只是覺得小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