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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他似乎極害怕聽見「不懂事」三字,連搭在藤椅一側的手指都在顫抖著。

    秦廉衛命人取來他的蟒頭拐杖,也不用人扶,自己拄著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向書房方向。

    秦淵如沉默不語,跟在他身後。

    秦廉衛的書房裡有一小小的機關,是個美人銅像,一扭,打開之後就是供奉著亡朝先帝牌位的神龕。

    秦廉衛眉眼一片漠然,緩緩道:「肅兒,來拜見我朝皇帝,你的父皇。」

    神龕前沒有蒲草軟墊,只有堅硬冰涼的地,秦淵如跪下,被冬日寒氣浸透的冷地硌的他生疼,他垂下眼瞼,磕了個頭。

    他沒喊父皇。

    起始,秦淵如對這些人都是有感情的,他會思念記憶里的父皇、母妃,想念他的家國……可慢慢地,秦淵如發現,他的感情是最不值的——前朝皇帝一壺鴆酒帶走了許多人,唯獨剩下了他,秦廉衛說,這是父皇疼他,不願拖著他共赴黃泉,秦淵如一開始信了,可到後面,他長大了,就不信了。

    秦廉衛還說,他是被眾宮人用命送出來的,走的是萬人搭成的血梯子,但其實,他只是被忘了。那時國破,迎面而來的是新帝的鐵蹄,眾人都在逃,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不知往哪跑,這才被新帝撿到。

    秦廉衛以為他不記事,各種催人淚下的故事張口就來,小秦肅渴望親情,強迫自己去相信他說的話。可他心底,還藏著舊年新帝帶他入宮,宮中卻是服毒氣絕的數具屍體,七零八落散了一殿……秦淵如真的知道,他只是被忘了。

    這些本該使他心中的感情冷凝、碎裂,重新匯聚成滔天的恨意,直等拿到那把龍椅時就徹底迸發,將平和世間炸成一堆爛泥。但人的禍福或許真的是有定數的,秦淵如倒霉了半輩子,後半輩子就碰上了他的念念。

    念念,秦淵如薄唇抿的發白,默叨著。

    秦廉衛手中蟒頭拐猛地砸在他脊樑上,秦淵如一聲悶哼,冷汗順著鬢角簌簌流下。

    上一世的浸水藤鞭被蟒頭拐不知疼了多少,秦淵如雖白著一張臉,卻也能忍住殺意,不讓重劫露出端倪。

    秦廉衛幾拐下去,秦淵如背脊的衣服就被打的裂開,血肉紅通一片,幾乎下一刻就能沁出血來。

    蟒頭拐落地,秦廉衛枯瘦粗糙的手撫向秦淵如背脊,秦淵如察覺,瞬時躲開。

    一躲之下,血扯肉動,重處直接被撕開,幾汩血柱涌了出來。

    這下是真疼,秦淵如暗罵了幾句,險些連畏怕驚恐的表情都維持不住。

    「肅兒」,秦廉衛依舊撲空,蒼老的臉上露出譏笑,一字一頓,「莫忘了,你姓秦……」

    他一腳踹上了秦淵如肋下三寸,重劫激發時的巨大痛感蒙頭罩上,秦淵如眼前發黑,險些一瞬暈厥過去。

    「猜猜這是什麼?」秦廉衛桀桀的笑聲透著萬般的得意,「是這世上唯一的好蠱,重劫。」

    第45章 原蠱

    重劫的蠱痛大致可以分成兩種, 一種是蠱毒發作時,從肋中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滅頂痛意,如毒蟻肆咬, 渾身經絡斷而又連、連而又斷;另一種就是外力致使,肋下三寸是重劫蠱蟲的存點, 平日裡不發作就安靜躲著,但一遭狠碾,重劫蠱蟲會在血肉里橫加亂撞,撞得中蠱之人痛心切骨, 不亞於蠱毒發作之時。

    秦淵如面色煞白,頰側冷汗沾著地上灰土, 頭髮散亂遮住面龐,唇角含血, 整個人狼狽極了。他忍過這一陣鑽心透骨的疼痛, 等眼中景象清晰了些, 直接追問:「重劫,什麼重劫?!」

    他耳中泛鳴不休,聲量難以抑制的大了些。秦廉衛以為他在害怕,遂心合意地嘲弄:「重劫, 就是讓你成大事的東西。」

    秦廉衛拄著蟒頭拐,氣息不穩, 「……一將功成萬骨枯, 一代帝王百臣死, 肅兒,你怎敢與竊你家國的人成為摯友?」

    「你應該厭惡他們, 恨他們!恨他們拿走了本該屬於你的一切!你姓秦,你姓秦啊!」秦廉衛粗啞的嗓子不住咳嗽, 歇斯底里地長吼,「你怎麼敢忘記家國讎恨,你怎麼敢啊?!」

    「……我沒忘」,秦淵如體力不支,捂著胸腹急喘,「我不敢忘,我只是想有朋友…」

    秦淵如語氣哀求,眉目間是一片認命般的死寂:「……秦伯,重劫是什麼…為什麼會在我身上?」

    他神色太過悲涼,絕望的情緒如潮水涌動,連手都在顫著,「我…我不想死,秦伯,救救我,幫我解蠱…我不想死…」

    畢竟只是個未及冠的少年人,秦廉衛略一心慈,以蟒頭拐點撞他曲起的膝間:「你不會死,肅兒,只要不辜負先帝的遺志,你就可以長命百歲……」

    「竟然是先…父皇給我種了蠱?」秦淵如面容驚恐,語調高揚,質問里滿是不可置信,「我不信,我不信!父皇不會這般待我!解藥在哪?我要解藥!」

    方才牌位前祭拜,這聲「父皇」秦淵如都沒喚出來,如今接連兩聲,他的慌亂與恐懼簡直化成實物,清晰明了地展現在秦廉衛眼前。

    秦廉衛卻奇異地沉默了須臾:「…九皇子殿下。」

    秦廉衛污濁的老眼微微轉動,黃白分界的瞳仁不著痕跡地收縮:「…重劫,非是先帝種下,是位南疆的高人予老夫的……」

    秦淵如直截了當地拆穿他:「你沒去過南疆。」

    意識到語氣太過漠然冷硬,秦淵如即刻哼哼了兩聲,連咳數下,唇角泛出的血跡更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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