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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念念看她吃了一會兒,也提起興致嘗了嘗。山楂很新,是品質不錯的,她舀了一顆小山楂含在齒間,山楂的酸氣透過薄薄的糖衣鑽進的臟腑,確實很勾人的胃口。

    不知不覺間,念念那一盞糖山楂水也淺了些許。

    冬梅看著她多日疲乏的胃口終於好了點,心裡也開心,忙問:「小姐,要再來點嗎?」

    寇清清答道:「再來點,再來點!」

    冬梅卻不給她家二小姐盛,春桃見狀偷偷伸手,也被機智的冬梅發現,躲了開。

    冬梅淡淡道:「二小姐的嗓子剛剛好,不可貪多。」

    寇清清難過道:「冬梅梅,你心裡沒我。」

    「有的」,冬梅大總管的威風彰顯,「等二小姐再愈些,想吃什麼儘管跟冬梅說。」

    聞言,寇清清悵惘地嘆了幾聲。

    日頭漸起,院裡暖了許多,杈上雪消,滴滴答答地掉些雪水下來。幾人正欲離開石桌,卻正有一滴水珠極巧地避開了眾人視線,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念念指側。

    這一滴將融的雪水出現的突兀,可它很輕很涼,幾乎是瞬息就順著指腹滑了下去。念念翻手一接,那滴就又落回了她的掌心中央。

    小水珠圓潤至極,被微風吹著在掌中橫衝直撞地逡巡,顯得笨拙又可愛,念念看著它,忽地就彎了眼眸。那一瞬間,她連眸光都透著晴空雪融中的清冽溫柔,顧盼之中又混著些別樣的情緒。

    「我不會讓你墜下去的,」念念一字一字說的極輕,她似是怕這水珠脆弱,連氣息都是輕而緩極。眸光前面是漸漸離開的眾人,她巋然不動,只自言自語:「只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墜下去。」

    *

    半個時辰後。

    宋夫子來的很早,不到辰時就已經規矩坐在了寇府的小書房之中。

    小書房是單劃出來專門給兩位小姐溫書用的,早前是念念常來,如今便換成是寇清清常來了。

    寇清清依禮三叩門,進去後轉身輕輕闔門,立於宋夫子對面,揖禮道:「夫子晨安。」

    「今日來的不晚,」宋夫子掌側放著一塊小小的戒尺,沒用過,但很唬人。半晌,他又道:「昨日與你出的題,想的如何?」

    寇清清難得沉默了良久。她回望望掩住的門扉,門扉上映出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那是在外面等她的春桃。

    「不知」,寇清清小聲道。

    「你是不知?還是不想?」宋夫子的年紀大了,聲音常啞,他咳了兩聲,將手中寫了幾行字的宣紙轉向了寇清清一側,「還是不敢想?」

    紙上寫的只是一首短詩,寇清清默讀了幾遍,品出個大概意思,繼而仰頭,與宋夫子對視:「學生實在愚鈍,想不出夫子的問題。」

    「『如何使一個氏族沒落』,此題對於寇家人,不難。」宋夫子捋著半白的鬍鬚,老聲慢悠悠地道:「老夫讓你以當朝頂尖的氏族作例,可是駭到了?所以才回老夫『不知』了?」

    寇清清默不作聲,她垂著眸子,輕顫的眼睫遮住躲閃的眸光。

    這世間算得上「頂尖」二字的氏族只有一個,寇清清想了許久,也沒琢磨出會有什麼法子能讓他沒落。宋夫子說她「不敢想」,其實細算起來,也只是說對了一半。

    她實有不敢想的心思在,畢竟世事滄桑易變,唯有那一面隨風獵獵作響的「戚」字旌旗,算得上是卑微世道的定海神針。

    宋夫子要她去拔了定海神針,寇清清一時怔愣於案前,手中軟筆落而復停,確不知如何是好。她想過,若此等問題是拋給父親或者念姐的,他們一定會有一個完美無缺的答案,可此題歸她,寇清清斟酌良久,堪堪得到了「不知」二字。

    宋夫子細細盯著她微變的神情,須臾嘆道:「要知道,背著國祚的人,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句,寇清清是明白的,她唇間啟闔,吐出幾個輕字:「……功高蓋主。」

    宋夫子將戒尺當做鎮紙,撫平宣紙的微褶,「太淺了。」

    他又寫了幾個字,示意給寇清清看,「寇靖是老夫的第一個門生,你是最後一個,而這十數年裡,寇家的家蘊與底子都沒變,你可知緣何?」

    「父親清正廉潔,念姐又聰慧難得……」寇清清幾乎是剎那作答。

    「鐘鳴鼎食之家,也有『沉浮』二字的磋磨,蓽門圭竇也會有平步青雲的時日,唯一個『穩』極為難求。」

    「寇靖而立之年方才入仕,卻用短短數年即坐穩江南,如今又數年過去,他卻還是小小江南官,你可知又是緣何?」

    「父親他……」寇清清想替自家老父親自謙一下,宋夫子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寇靖有大才能,做官只是他的後路,不必做無謂的自謙」,宋夫子神情立肅,「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是寇靖的為人、做官之道。」

    寇清清微微頷首,表示受教。她低垂著頭,雖極力掩著眼底深處的情緒,可宋夫子仍觀察到了她內心所想。

    宋夫子道:「不必想了,你與你父親十分像,你父親這點名為中庸,實則避禍求福的心思,你學了個十成十。」

    寇清清靜默不答,只是狠狠絞在一起的一雙素手,展露她此時波瀾不休的心緒。

    宋夫子隨身有一個黃皮葫蘆,裡面沒裝清酒,裝的是他心頭肉似的好茶,他掀開葫蘆蓋,飲了一口:「你們倆活的通透,趕過了許多人,這是好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寇靖活的再明白,不也是做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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