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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她苦苦哀求許多日,撒嬌耍賴的手段都用上了,才算是得了她念姐的首肯,允許整點上好的山楂,熬些糖山楂水喝——這話是昨兒晌午應允的,山楂是下午劉伯親自去挑揀著買的,糖水是半夜就開始熬的。
春桃聽冬梅這麼一說,也才想起來,手中白瓷小盞也不顧了,往院中石桌上一擱,就往小廚房走。
邊走還邊說:「冬梅姐,那一會兒二小姐起來了,你可大點聲喊我。」
冬梅應下。
春桃走的急匆匆的,白瓷小盞卡著石桌邊緣,眼瞅著就要掉,冬梅上前托著盞沿往裡推推,耳邊恰好傳來房門吱扭一聲輕響,她趕緊回頭,正看見念念推門出來。
院裡小道上的薄薄一層雪被冬梅掃的乾乾淨淨,摞成筆直的兩綹堆在道邊。念念披著件薄裘,尋著石凳坐下,接過冬梅端來的溫熟水,借著盞壁暖了暖手。
冬梅道:「小姐怎麼不披件厚實點的?」
「還行,不算太冷。」
念念還沒細緻地盤發,只用根玉簪子隨意挽著,綢緞似的烏髮裹成一個圓潤的墨球,還餘下些,便散著,發尾剛好垂在肩上。她雙肘支著石桌邊緣,頸間微仰,捧著杯盞一口一口輕輕抿著。
那點溫水沾濕了念念的紅潤的唇尖,在雪日微光的照映下更顯得飽滿誘人。冬梅看著她,只覺得自家小姐愈發美的不可方物。
冬梅笑道:「怎的不冷,今日雪融時,可就該冷了。」
念念莞爾,她單手托著腮,眸光柔和望著不遠處,似是在想些什麼。忽地,她眼眸一移,正看見突兀出現在石桌上白瓷小盞,奇道:「怎麼放這了?」
冬梅:「春桃拿來的,說想讓二小姐看看雪。」
念念瞭然,她望向上方半枯的柳枝,柳枝兒高,上面的積雪還有著,雖然也是薄薄一點,但好在還能依稀辯出來是未融盡的雪。
「還有些可看的,無妨,小盞撤了吧。」
冬梅點頭,倏忽又想到了什麼,忙問道:「小姐,老爺這次進京有幾個月了,年底前是不是該回來了?」
念念一怔,心裡算了算,隨即搖了搖頭:「……得過了年罷。」
自三月前奚雲樓大火一案查證到懷南王李霄安頭上,寇靖的歸程之日就一拖再拖。眼瞅著年關將至,寇靖寄的家書也隻字不提朝堂之事,只說不日方歸,可這「不日」了許久,仍是點人影兒都看不見。
年關下,誰家的掌權人不在自己家裡坐鎮,也就是寇府出了個百年難有的毓秀之才寇念念,即使寇靖不在,這府中事也能處理的熨帖至極,不至於卡著年關被人使絆子,惹了一年的不痛快。
也是因此,念念這些日子忙的不行,幾乎天不亮就要伏案捋事,夜半了才堪堪能歇息,人消減的手腕細骨都突出了幾分。冬梅時有趁著給念念更衣時偷偷比量,發現那腰間束帶果真寬了幾指。
思至此,冬梅鼻尖一酸。她比兩位小姐和春桃都要年長,因著就把自己看作這西院裡最成熟體貼的人,她事事盡心,卻仍有難以把控情緒的時候。如今是,幾月前偶碰到從書房垂著淚跌撞奔出的小姐時,就更是了。
冬梅還牢牢記著,那日念念小姐哭紅的眼尾如披天紅霞般觸目,淚珠兒似珍珠弦斷,滴滴垂落砸濕她的肩頭衣襟。冬梅在寇府十數年,這是唯一一次見到她家小姐這般傷心欲絕的樣子,她心裡發堵,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
冬梅有問,念念為何這般難過,但念念闔唇不啟,半個字也未與她透露。冬梅明白,是她家小姐不願說了。
時到如今,彼時翻湧不休的情緒早已沉入數月如墨的夜色,念念亦如往常,過著周而復始的清淨日子,可就是有一種奇異又不安的感覺,不停徘徊在冬梅心間——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這點預感般的心思,冬梅琢磨良久也沒得出個結論,她日日陪在念念身邊,也沒找到絲毫令她如此心神不寧的蛛絲馬跡。冬梅後來便覺得,許是夏逝秋來,秋又走的極快,江南的冬天趁人不妨,裹挾著冷風灰霧轉瞬就來,勾的世間猶如變天,這才惹得她提心弔膽、疑神疑鬼。
所以,儘管今年的初雪薄如蟬翼,江南的日頭依舊暖和,冬梅仍覺得它們萬般礙眼。
「冬梅,你在想什麼?」冬梅沉思的情緒明顯且外露,念念觀察了一會,見她還在蹙著眉琢磨,不免輕笑,喚她:「放心罷,即便爹回不來守歲,新年初他也會回來的……過了年,就是江南第一才女的評選了,選完,有些事才能了了。」
念念這一個「了」字,大抵指的是李霄安年關叛亂、後被戚尚坤真正以造反的名頭緝拿歸案,打入詔獄砍頭之事。但如今年關未到,念念雖根據上一世的記憶尤為斷定,可這場亂在現今兒還是連苗頭都小的可憐。
冬梅自然不知她的想法,滿心滿懷以為這個「了」字,特指的是那一日讓念念傷心垂淚之事。冬梅有苦難言,一張小臉耷拉地比橫垂的柳枝都長。
「小姐,你最近是不是不開心?」冬梅有些小心翼翼,「不開心的話,可不可以和我說說……我雖然也做不了什麼,但如果能讓小姐開心,我什麼都可以做!」
念念抬手,輕敲了敲了冬梅的額頭。
她皓腕勝雪,眉如遠山,一雙眼眸瀲灩如雲,聞冬梅所言,她舒顏笑答:「一個個的,怎麼都覺得我不開心?我能有什麼不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