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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秦淵如想解釋,可每每這個時候,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什麼梗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在夢裡著急,急到鼻子酸的發疼,兩眼熱的像是在火上烤;他匆匆醒來,鬢角浸濕徹底,周身如同澇過——秦淵如明白,他勸解自己勸的再通透、再清楚,依然是敵不過經年附骨之疽,夢魘是把厚枷鎖,牢牢地困著他。
不過他已經在萬般努力,一點一點磨著這層厚枷。
秦淵如收回思緒,嘆出一口鬱結的濁氣。
秦銅鏡也隨著他,做了個吐息納氣的動作。
「……」
秦淵如小聲罵了一句,面無表情:「得去辦正事了。」
他呢喃的話音剛落,房門也恰好響起一陣短促的敲門聲。
秦十在門外道:「王爺,秦相醒了。」
*
自秦廉衛偏枯後,秦淵如只用了短短兩日半,就全盤接手了這位老相籌謀半生的全部勢力。
本來秦淵如預想的是至少要消耗三日,可沒成想,最後卻余富出來足足半日。這半日,秦淵如倒也沒閒著,他把假山石圍中的小竹根根拔起,親手栽在了上一世同樣的府中偏角。
栽畢,他才又紆尊降貴,親自去看了看半癱的秦廉衛。
秦廉衛的藥都是老郎中親自煎的,一路不經他人手,端到房裡,老郎中再盯著家僕一滴不落地餵進去。藥都是極好的藥,這些時日餵下來,秦廉衛雖昏著,面上倒也是紅光滿滿,看著比秦淵如都要有元氣。
今日,秦廉衛終於醒了。
秦十還要替秦淵如盯著那幫子幕僚,把這場糊弄老相的戲演好,也就沒跟著去往秦廉衛的寢房。
於是,秦淵如就端著半盤子吃剩的糕點,一個人晃晃悠悠地溜達到了秦廉衛房中。
秦廉衛清醒的時刻正在秦淵如掐算的時辰里,整個台面都布置的完美極了,老郎中一臉欣喜的守著切脈,幾個家僕零散分布皆一臉驚喜。秦淵如進去時,秦廉衛還撐著半個身子,勉強坐的直了些。
秦淵如將點心盤放在桌上,隨即湊到秦廉衛近前,滿目的心疼:「秦伯,您終於醒了!」
秦廉衛一手六一手七,扭曲詭異的姿勢險些逗的秦淵如笑出聲來,他悉力忍著,忍到指尖都在微微打著哆嗦。
秦廉衛卻以為,他是在憂心自己的病情,甚至緊張到發抖。老相滿意的很,咳了兩聲,抬抬下巴令眾人退下。
老郎中收拾著藥箱,示意給秦淵如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秦淵如不著痕跡的微微點頭。
人走盡,秦淵如乖順地蹲伏在秦廉衛腿邊,道:「肅兒十分憂心,秦伯如今可好?需要肅兒做什麼,肅兒萬難不辭。」
秦廉衛扭曲成鷹嘴的左手撫撫秦淵如額發,口齒含糊不清:「老…老夫沒事,不日可好,你…你來見個人。」
秦淵如隨著秦廉衛的目光,向他的側後方看去,那裡有一個博古架,博古架平平無奇,但秦淵如知道,那架子後面就是秦廉衛的暗室,暗室有道直通小廳。
秦淵如則適時作出不解與驚訝的神情。
而博古架吱扭一聲輕響,一人自旋轉的架後緩緩垂首走出,直至二人身前,那人跪地叩首,恭敬道:「拜見秦相大人,拜見秦王爺。」
正是上一世那位不肯給秦廉衛收屍的幕僚。
秦淵如整頓老相勢力時,確實發現勢力中少了不少「草台班子」里的老熟人,不過他這一世的掌權時間足足早於上一世兩載,其中有差異變動到底是正常的。
秦淵如不咸不淡地頷首:「先生請起。」
幕僚卻沒動也沒動,規矩跪著,一心一意等著秦廉衛的首肯。
「王爺讓你起來,便起來罷。」這一會兒過去,秦廉衛口齒清晰了不少,說話氣喘的雜聲也小了許多,他對秦淵如道:「肅兒,這位是江陵王郎,有名的才子,如今是廣平王府的座上賓。」
「江陵人?」秦淵如眉心一跳,「你竟然是江陵人?」
上一世,秦淵如雖掌握著這些幕僚親眷家屬的安康性命,但說到底,他有寇姑娘在,他心裡始終是沒把這些平庸幕僚當回事的。也是基於此,那些熟宣即便被他作威脅用,他也是掃都沒掃一眼,直接塞進木匣子扔到一處不聞不問了。
他也是今時今刻才知道,這人竟是江陵人。
難免的,秦淵如對這江陵王郎生了點愛屋及烏的意思,甚至連語氣都溫和了許多:「江陵王郎,久仰了。」
此一世的王郎可比上一世幸運多了,不僅性命無虞、不用斂屍,還得到了秦淵如發自內心的一聲恭維。
未經風雨打磨的王郎不免落俗,竟端出些謀士的驕矜來。他斂衽一禮,傲然道:「王爺過譽,往後時日方長,王爺自可見在下的真章。」
「……」
秦淵如眉心舒展,笑吟吟接道:「好嘞,本王定佇候佳音。」
見二人簡單交談結束,秦廉衛難以遏制地抖著手,向秦淵如招了招。秦淵如順從地附耳過去,耳邊響起秦廉衛蒼老的嗓音:「復國大事,肅兒可還放在心上?」
秦淵如頷首:「肅兒謹記著,一刻不敢忘。」
秦廉衛難得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他向床頭偎了偎,倚在床柱上,「你好好記著,老夫死也瞑目了。」
秦淵如漠然:「有本王在,秦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