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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可他不知不覺,竟已將這夜熬過了大半,大閃過後,雨意漸消,極遙遠的天空中甚至掛起來一方窄窄的魚肚白。

    秦淵如轉身,再次面向了木窗。

    「是我膽小懦弱,優柔寡斷…次次成事不足」,秦淵如咧嘴笑了笑。自打離開江陵,他又很久沒笑的這般孩子氣了——當小六的愉快時光還歷歷在目,只可惜他如今雖重複著那夜的同樣動作,屋中卻再沒有陪他看花燈的念念了。

    「其實,上一世時,我有很多話都想說給你的」,秦淵如撫著木欞窗沿,上面有些支棱的毛刺,他一撫之下,又不慎將指腹扎出些血花。

    「……」一傷未平一傷又起,秦淵如盯著指節豎流的紅血,良久,才從魔怔一般的放空中堪堪收回神來。

    此時的場景更像花燈那夜,秦淵如乾脆打直手臂,用著那點血花,在窗內石台上畫了一朵嬌艷好看的徘徊花。

    「…」秦淵如道:「是徘徊花。」

    「念念」,秦淵如想著那日那時,開口再不艱難,「我沒有錯,是你……擾我心曲,讓我此生懼怕寒冷孤夜,再過不得沒有你的日子…念念,我喜…」

    秦淵如猛地吸了一口氣,空了須臾,才算是下定決心,對著了無生氣的木欞窗一字字道:「喜歡你……」

    木欞窗自然不會回應他,但他藏於胸口的荷包,卻以沉甸甸的重量均衡了他髒中一顆澎湃如潮的心臟。

    那日奚雲火起,他救戚與小丫頭出火潮,重劫被他喚起第二次,他疼得跌入小院。可重劫痛感消弭,他又去了哪裡呢?

    反荊之路十五日,他騎馬奔波之程總不過三五日——上一世,他雖將江南城防圖上的寇家抹去,卻也牢牢記清了畫師數筆勾出的那一點。

    他於那一點上孤坐數日,舉著一把千里眼,看著他的念念自寇府之中的行動舉止。他是極循矩的,只在念念靜坐讀書時看她,她動他則不動,她不動,他則一雙黑白眸子望穿一切迷霧幻夢。

    他知道,他直接離開,定會換得念念的滿腔怒氣,而這怒氣積攢,也只會有一個泄口——戚尚坤。

    秦淵如唇角勾著,輕笑出聲。

    看,這不,他的念念又被他騙了,他再不是上一世藏萬事於心的蠢貨秦肅。

    這一世,他不必藏鋒遮芒,壓抑的情感可以盡數噴薄而出;他也不必再憂心多慮,因為他的恐懼已在悄然間碎為齏粉。

    他的念念,秦淵如在唇間琢磨著這四個字。窗台的血花漸漸浸入石料,他舒顏一笑,隨著背後步步升高的初日,他才似真正獲得了名為重生的獎賞。

    第41章 解孽

    三月後, 已是歲末。

    荊州比起江陵要靠北一些,秋葉落完氣溫就驟降了許多。江南雖不是塞北那種凍人皮肉的酷寒,可直往骨頭縫裡鑽的冷氣也不是那麼好受的。

    秦淵如不委屈自己, 早早做好了大氅,每日將自己裹得暖暖和和的。

    此時距離奚雲樓失火一案已經過了有小四月, 秦淵如獨守著廣平王府的一眾老弱病殘,日子過的也還算清閒。

    三月前他幾欲昏迷之時,同李嬤嬤說想吃棗蓉海棠酥,李嬤嬤從那之後簡直發了大善心, 連做了數日還不算,怕他吃膩, 日日變著花樣地往他桌上送點心。

    秦淵如如今的體量確實是少年人,難免嗜甜一些, 可再饞的東西也經不住李嬤嬤這般狂轟亂炸似的供奉。秦淵如起初是美滋滋地吃了幾日, 邊吃著還邊想著哪些小點心的造型素雅、口味不落俗, 等到時一定拿給念念嘗;可吃到後幾日,秦淵如就遭不住了。

    且不說黃銅鏡里他日益圓潤的下頜,單是他周身縈繞的甜食香氣,他都怕哪日見到念念時, 還來不及寒暄,他的小念念直接被他甜熏個趔趄。

    「小六, 你胖了」, 秦淵如傲然立於黃銅鏡前, 冷眼旁觀鏡中人物,少頃無情說道:「你看, 臉都圓成念念的蹴鞠了!」

    說起念念的蹴鞠,秦淵如想起那時日在花圃中遭罪的小苗兒, 也不知經過那一番後,這些小苗兒還能不能茁壯成長。

    「嘖」,秦淵如湊近黃銅鏡,對著鏡中半扭曲半歪斜的自己眨了眨眼,「其實我應該回去的,起碼看看那些小苗嘛!」

    黃銅鏡中人隨著秦淵如動作,一齊點了點。

    秦淵如道:「你好沒出息啊,光知道念念長、念念短的,藉口尋了一大堆,連花圃可憐小苗都沒逃過你的毒手,那你倒是去找人家啊!」

    秦淵如足下一錯,轉了個身,現下他扮演的是黃銅鏡中人,咳了兩聲,放低聲量,秦銅鏡道:「可是我還有計劃沒有完成……」

    秦淵如道:「計劃是可以改變的,謀籌是可以變通的,我看你就是懦弱、膽小!跟秦肅一個揍性!」

    秦銅鏡怒道:「老子才不懦弱!念念現在可一點都不喜歡戚尚坤!」

    秦淵如說:「呵,廢物跳腳了,戳到你痛點了罷!你就是蠢,世上第一蠢,只知道等著念念來尋你、哄你,白日做夢!」

    秦銅鏡:「……」

    秦銅鏡深吸了一口氣,似是真被戳到了傷處,半晌都沒再說話。

    他隱在角落一言不發,秦淵如自然也是安靜的狀態。

    許久過去,秦淵如閉了閉眼。

    這些日子在廣平王府里,他依舊常做些有關上一世的夢,夢裡好事壞事盡有,但少有寇姑娘繾綣姣美的盈盈笑意,大多是她裙擺染血土、手中沾泥濘,質問他為何倉皇出逃,又不敢對視她含怒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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