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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這一點,也不光他知道,天下眾人都知道,因為戚家銀簪在這世道中,本就成為一種奇異的特徵了。寇姑娘的銀簪沒這麼大用處,簪尖是圓滑光潤的,只是形狀類似、簪的位置也一致罷了。

    秦肅心裡不太爽,可他不敢多動,怕他和寇姑娘本就不親近的關係愈發雪上加霜。

    他也沉默著,這段突來的靜謐,使窗外秦十咀嚼塘渣的聲音更加清晰。

    「咔嚓咔嚓。」

    秦肅怒極,猛地對窗外吼道:「別吧唧嘴!」

    秦十愣住,抓著幾根糖串子的手不敢動了。

    寇念念則回到了自己方才坐著的軟墊上。她是個注重面子的人,秦肅既然給足了她面子,那她也不可多駁人了。

    寇念念從懷中取出了一沓折好的紙,遞放到秦肅面前,等他慢慢翻著,這才一字一句道:「既然共謀一事,就煩請王爺也收收玩鬧的性子,認真對待,切忌胡鬧。」

    「這些,是我初步的謀劃」,寇念念白皙的指尖點住某一頁,那一頁是江南的勢力分布,事無巨細地寫清了哪些是秦肅可以收在麾下的,哪些又是秦肅碰不得的。

    秦肅則竭力控制著自己不去盯看那段指尖,但寇姑娘獨有的清雋香氣混著紙上的油墨氣味,仍無可迴避地湧向秦肅的鼻尖。

    「……」

    他看著這段藕色指尖緩緩移過一個個墨字,最終還是難以抑制地輕嗅了下。

    秦肅的動作很輕、很緩,幾乎可以說是不著痕跡。他的頭微微垂著,神色極其虔誠,端的一副認真看字的表象。

    但那成頁的規整字體,又有幾個真正鑽進了他的腦子,只怕秦肅自己也不敢說清楚。

    「……」寇念念簡單敘述了幾頁,這幾個月的時間於她來說是很充裕的,足以讓她使整個謀劃變得妥善。她還怕秦肅疑她,幾乎於紙上落實了所有,她挑著些最重要的講了,但見秦肅神情漠然,寇念念頓了一下:「王爺有什麼地方存疑嗎?」

    秦肅搖了搖頭,摩挲著自己的指尖。

    沉吟良久,秦肅忽地道:「淵如。」

    「我姓秦名肅,字淵如,受封廣平,」秦肅接而道:「我的名字、我的封號,都是別人強按給我的,只有我的字,是我自己喜歡的。」

    寇念念凝眸看他,眸光里滿是不解。

    這時,秦肅一直緊緊攥著的左手忽地展開,他掌背向上,骨節分明之中又露出了點不甚明顯的青筋。

    他將掌背伸向寇念念,微微側頭:「還請寇姑娘可憐可憐我,多喚喚我的字。」

    「……」秦肅的眼神中滿是令她難以忽視的哀求,寇念念一時心軟,輕輕嘆口氣,道:「秦淵如。」

    她手輕抬,細膩的指尖緩緩搭在秦淵如掌背,一點。

    這一點輕如蜻蜓點水,秦淵如卻難抑欣喜:「那我們就算成盟了,寇姑娘,從今日起,我的便都是你的!」

    寇念念頷首,不作他話,告辭離去。

    秦淵如目送著人離開的背影,左手依然掌背向上,搭在桌上。

    直至秦十順著半敞著的窗戶跳進來,秦淵如的左手才算是露出了全貌。

    秦十盯著他掌心糾結橫亂的血肉,不解問道:「王爺,你這是作甚。」

    寇姑娘已不在身前,秦淵如單純良善的做派收了大半,他鬆散地靠著,任秦十幫他塗藥、扭正稍稍錯位的脊柱。

    「本王冒犯了寇姑娘,理應受罰」,秦淵如閉著眼,語氣極淡,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傷,「是我不長記性。」

    秦十:「哪有自己懲罰自己的?」

    秦淵如道:「念念心善,不會責怪他人,但本王不是好東西,本王得幫她記著小帳,誰欺負她,本王都得一一報復回來。」

    桌上的紙還是展開的狀態,雋秀的小楷彰顯著其主人的鐘靈毓秀,不過這一頁中的最後三字,卻在秦淵如眼中化成了一根尖銳的鐵刺,直直戳進他的心窩。

    「戚尚坤……」

    秦淵如喃喃,「這筆帳,才是本王誓死也要報的。」

    第40章 似冗

    秦淵如一夢冗長, 乍一驚醒昏沉如蜃,一瞬間都辨不清此時身處的是幻是真。

    他想將冰涼的手背置於額頭,讓自己迅速清醒一下, 可匆忙一動,錐心的疼痛順著骨骼血肉就鑽了上來。

    秦淵如愣住, 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

    但掌心光潔,並沒有如夢中那般血肉模糊,掌骨的薄繭也在,沒有磋磨過的痕跡。秦淵如想了須臾, 才算是想起肩胛剛被人捅了個透,如今還是傷重的狀態。

    秦淵如又躺了一會, 他囫圇一覺睡得不知多久,木欞窗外已沉色一片, 偶有幾聲蟲鳴也聽不真切, 星月光都淡淡的, 照的屋中也晦暗不清。緩了緩,秦淵如起身,取了桌上紅燭,隨意披了個外衫便向外走去。

    他這幾步路程不遠, 卻似是不經意間驚擾了平靜的夜色,不過幾息, 細雨就橫斜著落了下來。

    夜色愈涼, 秦淵如下意識地伸手裹了裹外衫, 他遮住傷口,坐靠在廊亭石階上, 任細雨打在靴沿,洇出深淺不一的兩方界限。紅燭被他放置在身側, 燭芯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十分的弱不禁風。

    秦淵如看著這燭火打晃,伸出只手,替它擋了點風。

    紅燭不晌便穩了,秦淵如微微仰頭,數著從屋檐滴落的雨滴,比量著哪滴砸在地面後,暈開的漣漪更大更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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