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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秦肅只直直盯著那四方規整的府邸,心不在焉地聽著。
畫師又指了幾個地方,零散分布在整個江南。秦肅打眼瞅著,知道那是秦廉衛數年來在私底下購置的屋產。不過江陵的某處小宅,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宅子極小,在不甚繁榮的偏僻一角,與秦廉衛購置的其他屋產大相逕庭。秦肅卻奇異地沉默了下,指著道:「這個給賣了,在寇府周邊買一間大屋,不用太近。」
畫師領命,正想說點什麼,卻被秦肅打斷了。
「以後的圖,本王不想見到寇府。」秦肅將書案上的城防圖捲起,借著一點燭火,將其點燃,隨後扔在了銅盆里。
圖燃的極快,幾乎是片刻就化成了薄薄一層灰。
畫師愣在一旁,他面上皆是不解的神色,卻也等圖燃盡了,才堪堪敢開口:「王爺這是……?」
秦肅淡淡道:「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可進犯寇府,更不可傷到寇府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畫師有心問個緣由,可透過騰起的火苗,正看見常日那雙溢滿陰鷙與邪氣的眸子裡,如今竟潛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眷戀,畫師一驚,急急垂下了頭。
「是。」
與畫師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屋側的一處,那裡分明見不到任何人影,卻傳來了一人的聲音。
畫師著實駭了一跳,雙膝一軟,險些又跪了下去。
那人從屋側陰影中鑽出來,畫師仔細辨別了,才敢確認此人是人非鬼。畫師有遇人不忘的本領,自然認得此人,發現正是常跟在廣平王身邊的下屬。
今夜之前,這位廣平王還是個平平無奇的紈絝子弟模樣,日常里出門要麼獨身一人,要麼就帶著這位同樣看起來不著四六的下屬;這位下屬在今夜之前本來也是沒什麼存在感的,直至這詭譎無比的身法現世,畫師在驀然驚覺,在他們這些人不設防的地方,廣平王早已經壯大了他的羽翼。
畫師不敢再多舌,緊忙告辭去新畫一副江南城防圖。
他走時,這位下屬也正巧扛著秦廉衛的屍首路過他。他上一位主子那如乾枯河床般青白的嘴唇,在一顛一簸之下,尚向外汩汩冒著未乾的紅血,他泛黃的老眼死不瞑目,仍如鼓般圓睜著——畫師不甚與之對視,險些忍不住乾嘔起來。
下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廳中,秦肅闔起了雙眼。這裡血味濃重,幾絲夜風順著沒關緊的窗縫溜進來,更吹得這腥味瀰漫,秦肅屏著息,聽外面幾下土鍬聲響,不一會兒,下屬又走了進來。
「淨手了嗎?」秦肅蹙眉問他。
「淨了」,下屬答道。這下屬叫秦十,是秦肅從小養到大的心腹。秦十聰明,在秦廉衛為秦肅選的一眾孤兒里裝傻子裝的特好,不過秦肅眼尖,看得透,他選了秦十,讓秦十好好練武的同時,在他院裡裝傻子一裝就是數年。
他時而會帶秦十一起出門,但為掩秦廉衛耳目,他此些年大部分時間依舊是孤身行動。直至秦廉衛死期將至,秦肅才使秦十於人前露面。
也不知是不是裝傻子裝久了,秦十的腦子真差了點意思,他看著自家王爺一臉的了無生趣,竟問了一個絕佳的問題。
秦十問道:「王爺,您這麼喜歡寇家的那位寇姑娘,怕她遇險,在咱們謀劃引戰的城防圖上都要把寇家抹了,那您要娶她為妻嘛?」
秦肅:「……」
秦十又道:「可是王爺,老相死了,以後誰為您說媒提親啊?」
「……」秦肅微笑,沖秦十緩緩招了招手,「你過來,本王告訴你。」
第39章 成盟
秦十遠遠地跟在秦肅身後, 秦肅動他才動,秦肅停他敢停——不是他玩忽職守,而是半月前他在廣平王府里的天降兩問, 惹了自家王爺的嫌,被勒令在王爺消氣之前禁止出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秦十覺得自己挺無辜的, 於是趁自家王爺終於見到寇姑娘後,就買了糖串獎勵自己。
寇念念:「……」
他們現在正坐在江陵一酒樓的雅間裡,寇念念知道此行謀的不是一般事,怕人多嘴雜, 便自己來了。
秦肅也是自己來的,如果不算那個坐在橫欄外樹杈上、咬著半根糖串的人的話。
此情景透著十分的詭異和突兀, 即使八面玲瓏如寇念念,此時也難能地沉默了。
半晌, 秦肅才終於打破了這一僵局:「咳……寇姑娘近日可好?」
寇念念小口抿著杯中暖茶, 淡淡應了一聲。
茶是秦肅專程從荊州帶過來的, 選的是最好的「碎金子」,未沾水時有淡淡的甜米香氣,沖泡之後則湯色紅濃明亮,入口綿滑, 留香不絕——秦肅自己活得糙,對茶沒什麼講究, 屬於有喝就喝, 沒得喝渴著也行, 但他知道寇姑娘博學多識,連夜翻書惡補, 這才於千百種清苦茶中選定了這麼一種。
「碎金子」被秦肅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著,眾星捧月似的倒進白釉茶壺裡沖泡。這白釉茶壺和茶盞也是從荊州打包來的, 秦肅來時騎馬太快,一路顛簸還不慎磕碎了一個,等拿出來時,包袱中就只剩一隻盞在孤獨地守望了。
秦肅用著酒樓的白瓷杯,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但茶的口味大都相似,秦肅品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更不知道這「碎金子」到底值不值個整塊金子。他幾口喝淨杯中茶,便眼巴巴地等起了寇姑娘的讚賞——對茶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