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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府中奴僕開門極快,見到廣平王的一刻,堪比見到了翻騰浪中的定海神針,奴僕大呼著王爺回來了,腳下生風,將秦淵如迅速向里引著。
「王爺您可回來了!」奴僕揩揩額角冷汗,「府里可是出大事了!」
「秦大人前些日子請了些客人在府里,看著不像荊州人士,來的第一天就有個人死了!」死的人應該就是李霄安的下屬,叫張富的那個,離開江陵府邸時被秦淵如拍了肩,在其衣裳里種了前朝的宮廷秘毒。這毒旁人不認得,秦廉衛卻應該是認得的。
只可惜這毒的毒性微弱,遇到身體底子強的,比如戚尚坤、沈東流之流,這毒就還不如個狗咬來的凶些。
奴僕又添了些慌張,急急說著:「今日秦大人回來後面色極差,奴才們不敢多舌,就按大人的吩咐,請了客人去小廳議事,可還不到柱香,秦大人就突昏了過去!」
「那些客人都被家丁守在小廳,郎中來了也說不清是什麼病症,秦大人的狀況實在令人心焦,奴才們沒有辦法,這才私放了灰煙,想請王爺回來掌局!」這奴僕怕放灰煙一事引秦淵如責罰,眼珠亂轉,三兩句話便將話頭轉到了秦廉衛的危機上。
換作上一世,灰煙若被私放,依秦肅的性情只怕會將這幾人腿腳折斷扔進井裡,但如今的秦淵如摒開了重劫的壓迫,甚至絲毫不在意這些——只要秦廉衛沒死,不耽誤他長個兒,就行。
聽著奴僕戰戰兢兢的回答,秦淵如扯了扯唇角:「行了,少哭喪,去小廳。」
小廳是廣平王府最里側的議事廳,秦廉衛籌劃時,大多會選在那裡。
如今的小廳正被廣平王府的數家丁圍著,秦廉衛被抬抱到小廳屏風後的軟榻上,一個郎中滿頭大汗地切著脈。李霄安面無表情,被他帶來的一眾人圍著,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秦淵如大步踏了進來,尋著風,李霄安抬頭與他遙遙對望,二人隔著小廳的不寬的過廊,卻仿若隔著深深懸河。
李霄安陰惻惻地抿唇譏笑,想說些什麼,秦淵如沒給他機會,徑直擦過屏風,長身立於秦廉衛塌前。
「如何?」
郎中已望聞問切了好一會兒,什麼病症早端詳的清楚,不過是廣平王這塊主心骨不在,他沒敢說罷了。見秦淵如已就位,老郎中將手中寫了藥方的黃紙雙手遞上,說:「大人是勞倦內傷、憂思惱怒,致使臟腑陰陽失調,氣血逆亂,乃偏枯之症狀。」
中風了?
秦淵如眉峰緊鎖,細細思索,倒也沒任何有關秦廉衛曾中過風一事的記憶。
塌上的秦廉衛面色蠟黃,形如枯槁,左手微微蜷縮呈爪狀,右手極安詳地平放著,他眼睫不住顫動,看起來是頗想醒來又被深深魘住了。
秦淵如對秦廉衛的厭惡之情,並不會因為他如今悽慘的模樣而有所銳減,相反地,秦淵如反倒對秦廉衛何至於此,表示深深的好奇。
他也問了出來:「緣何?」
老郎中沉思不語,引著秦淵如回來的奴僕接話道:「許是那些客人惹急了秦大人,害得秦大人怒急攻心!」
老郎中直接搖了搖頭:「大人雖年事已高,但常日裡來切脈時,脈象大都極為規律,偶有情緒高低,也不該這般突兀倒下,『勞倦內傷、憂思惱怒』皆是表徵,其中病由,王爺還得細細判別。」
病由?
秦淵如應付點頭,忽略掉身後李霄安充滿探究與敵意的眸光,沉吟須臾,說:「何時能醒能動?」
老郎中說:「不敢說准,幾日、幾月,甚至數年都有可能。」
秦淵如又沉默了下,他捻著那張寫滿了藥材的黃紙,取來桌上硃筆,增添少減,遞還老郎中。
「照這個抓藥罷」,秦淵如兩指捏住硃筆,在掌心輕轉,紅砂亂飛,有幾滴墜下,被秦廉衛用臉接住,乍看之下,頗像老臣鞠躬盡瘁後滴滴的血淚。
秦淵如輕咳幾聲,掩住呼之欲出的笑意。
老郎中卻不敢接:「王爺,這些藥的藥性……」
掩了面上的笑意,已是秦淵如最大的誠意與努力了,眸光里那點,他實在是懶得遮掩。
老郎中行醫數十年,忽地一瞥廣平王眸中神情,心中明白大半,他垂下頭,暗嘆荊州要變天了,隨即將藥方收進懷裡:「…藥性適宜,王爺竟也擅岐黃之術,聰慧至此,令人欽佩。」
上一世念念常染風寒,還總不見好,秦淵如擔心江陵的郎中欺負他是個外地人,便自己鑽研了數本醫書,談不上嫻熟,但下點讓人暫且回光的猛藥還是十分得心應手的。
老郎中意外地配合,省了秦淵如不少事,他讓人以藤椅抬著,目送著秦廉衛漸漸遠去。
還不等他繞出屏風,李霄安的怪氣已適時傳來:「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廣平王不信佛,自然是不懂的。」
秦淵如收起唇角的笑意,一手揮袖背於身後,緩緩踱步而出。他還是自江陵走時的那副裝扮,不過束起了髮髻,墨發間簪了枝雪白透亮的白玉簪。
秦淵如微微頷首,是以招呼:「懷南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他與懷南王在官階上是一致的,大禮不必行,不過李霄安畢竟是建元皇帝正經的親兒子,比起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吉祥物,還是略高貴一點的。
這點為數不多的高貴,也體現在李霄安那張還在桀驁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