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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希望再見時,我們能是連襟。」戚尚坤聲音不大,秦淵如卻聽得極為清晰,他扭頭,正看見戚尚坤一邊騰出手捂小丫頭的耳朵,一邊滿臉的大言不慚。
「滾!」秦淵如疼得心煩,一點好氣沒有,「千萬別再見,死了都別讓我知道!」
他沖戚尚坤比了個罵街的手勢,和沈東流的如出一轍,一看就是一套體系里的。
「你怎麼知道戚家軍的……」戚尚坤愣了一下。
秦淵如已經走遠了。
*
秦淵如自己也沒想到,他跌跌撞撞奔至的,又成了那個小破宅院。
他順著柵牆翻了過去。
這次,重劫激的突兀又乍然,可秦淵如卻對這剜骨疼痛的乍到表示,驚喜又開心。
他終於,離念念又近了一步。
關於重劫的蠱頭,他上一世調查了數年,直至身死前,才勉強查出來些苗頭,可他還未來得及去嘗試,就帶著這天下第一古怪的破蠱鑽進了棺材。
——他重生後,一直在根據記憶里的苗頭,試著重劫的界限。
重劫,據說是秦廉衛從南疆搞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了他身上,或許是他還不記事的時候,或許就是他打娘胎里出來的時候……他的出生太過可笑和意外,家國都沒了,就剩個秦廉衛,帶著他投奔了新帝。
他對秦廉衛的感情很複雜,小時候也曾有過兒子對父親的孺慕之情,他也曾真情實感地崇拜過這個博學多才的老丞相……這些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應該是秦廉衛在某一日發現,自己親手培養的絕佳兵刃,並沒有長成他所期待的樣子……秦廉衛一心只想斷絕他所有好的情感,愛意、善意、對世人的憐憫心,獨給他留下恨意、悔意、對世人的放逐;可秦淵如完全沒長成任一極端的模樣,他不會過分善良,也不暗藏壞心,他對旁人有同理和憐憫,放逐感都囫圇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陰沉、城府極深,有時又天真、單純,他可以輕鬆就造不造反一事,與兩朝宰相秦廉衛不斷周旋,又可以和隔壁小胖整日混在一起,教人始終發現不了,他就是隔壁那個,沒爹沒娘的廣平王。
秦肅是聰明的,當心腹帶著消息自南疆趕回來,告訴他南疆從來未有過毒蠱「重劫」時,秦肅就知道,這老東西又騙了他。
秦廉衛的年事已經很高了,一個風燭殘年的作妖破老頭,他又能去哪搞到這一份解不開的蠱毒——只有一個地方。
他的國、他的家,他被稱之為九皇子的前朝亡國。
秦肅用了大量時間,躲著冰雪聰明的、他的謀士寇念念,查閱了數千本古籍經傳,終於在某一日、某一頁的字裡行間,尋到了重劫的蛛絲馬跡。
重劫,它的真面目,是陰陽生死線。
一個人,隨著他的成長、閱歷的增加,會不可遏制地向兩個方向發展,窮凶、或極善,這是陰陽;正常人,隨著與旁人的相處、世道的共存,會自然而然地將兩個方向合二為一,通常善良、時而作惡,這是線。
而陰陽生死線,就是讓這個人,自一開始,就只能選擇一個方向,要麼善極、要麼惡極,一旦動了相反的念頭,就會扯動蠱毒發作,肋下三寸,層層加深,摧心剖肝,如凌遲重辟。
每多發作一次,更痛三分。
三次之上,再無可解。
——秦肅剛查到這東西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荒謬二字,他對著書頁癲笑出聲,甚至想拿給寇念念,讓她也看,讓她也笑。
然後,他再說點什麼呢?
「寇姑娘,你看,我天生就註定是個壞種,是那些話本里所謂的反派,我不能做好事,我只能做壞事。」
「寇姑娘,我造反就是為了保命,肯本不是為了做皇帝,你跟著我胡鬧,你會吃虧的。」
「寇姑娘……念念,你那麼聰慧,是這天底下最獨一無二的,你一定有辦法除掉我身上的陰陽生死線,對嗎?」
「念念,你就當可憐可憐我罷,我真的很疼……」秦肅的嗓音極輕,他仰靠著,懷中抱著一本被撕爛的古籍,眸中無神,呆呆地向前望著。
「念念,我或許,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會,也不配……」
他已經,這般不知生死的躲了三個晝夜。
偌大空蕩的房間裡,只有他一人,秦肅蜷縮在鋪滿陰影的角落,身下是被他砸翻的書架,足底有瓷瓶碎裂的殘渣,他的唇角手足皆是乾涸的血跡;秦肅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不看路,就這麼踩著碎渣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他像地獄的惡鬼現世,在月明星稀的夜半,踩著血路造訪人間。
第四天,秦肅一如往常地出現在了寇念念身邊。
他神色自若,體態端莊,下頜沒有混亂的青茬,連衣裳都是一整套全新的玄色錦綢。
他揮著摺扇靠近人,身後是一排端著新製成衣的屬下。
「昨日路過間成衣店,瞅著不錯,挑了幾套來借花獻佛」,秦淵如摺扇一合,挨個點了點,「牧雲紗,桃色嬌嫩,正配寇姑娘容姿,宋綢,湖藍,配寇姑娘那枚步搖是極好的,里紗,這料子是新上的,賣的特好,我瞅那鵝黃做的漂亮極了!」
「……多謝王爺」,寇念念只抬眸看了一眼,隨即垂頭,不甚感興趣,「我只是王爺的謀士,這些成衣太貴重了,王爺還是收回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