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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兩人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行走在火雲之中,卻仍難找到一處可順利同行的生門。
奚雲樓的結構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方形,而是四周微凸中間內凹的古怪形狀,如此一燒,除了被眾人蹲守的正門,其餘皆極為難尋。
困在地窖中一個時辰,戚尚坤已經猜到了外面的情形不對,因此,即使秦淵如沒有送他善意的提醒,他也沒想著從正門處大搖大擺地出去。
「沈東流怎麼樣?」又一處可逃生的地方被火柱堵住,戚尚坤心煩,挑起一節斷木踢了進去,火勢被他一惹又竄起來一點,他護著寇清清瞬間退至秦淵如身後,獨留下他一人面對驀然竄高的火龍。
「你可真是個人…」秦淵如側身,輕鬆躲開,他瞥了眼小丫頭,見她只是面色泛紅,心中定了定,「貴軍師被抓走了,說他縱火。」
「縱火?」戚尚坤蹙眉,「縣令瘋了?」
秦淵如實在不想跟他在「到底誰瘋了」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因為此時此情此景看來,最瘋的那個人,比較像他自己。
秦淵如踏著半截斷掉的樓梯,飛身上到了二樓,戚尚坤跟在他身後,見他身姿輕盈,少頃,突然發問:「秦肅,你會武功?」
「怎麼?只允許你會?」二樓靠近閣樓處有一火勢極小的地方,秦淵如三步化作兩步向前探去,見確有一人可通過的地方。
李霄安大致是估定,戚尚坤不會有閒心上二樓開個雅座,因此私炮埋的尤為聚集,基本都是在一樓,所以只要躲開炸點,斜向尋找,必定可以找到受波及最小、火勢最弱的地方。
秦淵如側過了身,示意讓二人先走。
戚尚坤卻沒動,他目視著秦淵如無甚表情的臉龐,直截了當的問道:「秦肅,這裡面有你們廣平王府的事嗎?」
這話問的尤其不禮貌,像把人架在刀尖上——廣平王才大義凌然地衝進火場救人,轉眼就要被人質問是不是別有用心,是不是這一場火里也有他添的幾大捆柴。
戚尚坤在等著秦淵如的反應。
但出乎他的意料,這一問法對秦肅,就像根針掉進海里,安靜、平穩,沒掀起絲毫波瀾。
「你猜?」
秦淵如立在斷垣之上,以一種極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戚尚坤,他眼皮微掀,靜靜地看著,沒再說話。明明是同樣的臉,甚至身上的衣服都還是在寇府的那一身打扮,可不知怎麼,秦淵如身上卻不住透出難以抑制的陰鷙與邪氣。
「我猜什麼?」戚尚坤皺眉,「我勸你先自保,再琢磨要不要摻和別人的事。」
「你以為李霄安的造反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中都,四品以上全知道,他私煉白銀,整個中都都知道!那為什麼江南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荊州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戚尚坤面色極為不善,「好好呆在你的荊州,秦肅,別有朝一日讓我來削你。」
秦淵如笑出了聲。
他從斷垣上一躍而下,落至戚尚坤身前不遠,秦淵如垂眸,正看向被戚尚坤護在懷中的寇清清。經此番的上躥下跳,清清正有甦醒的跡象,她的眼睫在不安地抖動,一副似醒難醒的樣子。
她和念念只有五六分的相似。
念念的臉頰更窄,總是沒什麼肉,是好看的杏眼、清淡的眉形,念念不愛笑,總喜歡繃著,但她笑起來特好看,像芙蓉,雋秀又淡雅。
「她要醒了」,秦淵如突然道,「若是家國還在,我必比你更能討心上人的歡心。」
「你以為我想要這狗屁江山?」秦淵如勾唇一笑,瞳仁墨白清晰,他直勾勾盯著兩人,「……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我多想你死在這一把火里,最好連灰都別剩下……」
他別開了眸子,「但我答應了人,我要救你們出去,所以,趕緊滾。」
「多聽你說一句話,我都覺得噁心」,秦淵如指著生門,一字一句,似喃喃,又似是給誰的一心承諾,「我不怕你……我會好好活著,等到凱旋的那一天…」
秦淵如瞳孔中染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血紅,他不著痕跡地抬手,抵住了自己的肋下三寸。
他比上一世更早知道自己身有重劫,明明可以輕鬆避開這種錐心腕骨的疼痛,可秦淵如卻像著了魔似的,一遍遍故意地惹怒它、激出它,讓它如跗骨之蛆,吸食著自己的痛苦。
肋下痛感如潮水般淹沒頭頂,秦淵如出了一身的冷汗,窒息感也隨即瘋狂湧上,他屏息不及,一口濃煙也嗆入肺中——
「咳……」秦淵如偏頭,一口含著臟器碎片的血被他吐出,血還未落在地上,已被蒸騰的火焰燒成了一片血煙。
「你什麼情況?!」戚尚坤也是一驚,也顧不上再掰扯這困局裡有沒有廣平王府的手筆,他率先開路,幾躍之下脫出閣樓,落在一處尚且完好的房頂。
秦淵如搖晃幾下,也順利地躍了上來。
終於出來了。
遠遠還可以看到撲火的瘦骨伶仃正在辛勤勞作,他們從入樓、到爆炸失火、躲入地窖、逃離火海,已經用的小几個時辰,就是圍觀人一人一捧水潑上去,這火也該滅的差不多了。
但仍在熊熊不休。
秦淵如似乎站的不穩,他順著房檐滑下,順利落在地上,轉身就往另一方向走去。
「秦肅」,戚尚坤遙遙喊他,但秦淵如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