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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6:08:08 作者: 夸小言
秦淵如言出必行,不顧丫鬟總管冬梅不善的目光,親自捧來茶壺,斟了多半杯,又不知道打哪變出一塊糖丁模樣的東西,當著人面投進了杯里。
冬梅偷偷道:「小姐,您跟小六說喜歡喝稍甜的茶了?」
念念看了她一眼:「未曾。」
「那就奇怪了,前些天二小姐跟我說,小六會沏花茶,我還以為是您吩咐他了,」冬梅道,「真是奇怪,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念念沒作聲,回想起自己琢磨的那些事,直覺得越發荒謬,卻也越發可信。
秦淵如很快就端著那杯,從清苦茶半路出家成甜茶的盞回來了,他側放於人手邊,討好道:「我自己做的花糖丁,你嘗嘗。」
念念斂眸,正看見杯中漸融的糖丁里裹了一朵桂花。
這月份,哪來的桂花?
見念念看他,秦淵如解釋道:「糖鋪子裡有賣花乾的,我買了泡開洗淨,將糖煮了澆在花外邊,就成這樣了。」
「還有榆錢、梅花啥的,我都買了點「,秦淵如說著,將自己隨身的荷包解下,裡面用油紙包著十數塊,「怕你平日裡嫌茶苦,就隨身帶了幾塊。」
「…」,念念突然悟到點什麼,眸光一飄,正對上秦淵如打早就拎來的小包袱上。
「哎呀,我給忘了!」秦淵如隨著念念的眸動,也想起了自己的小包袱。
「我心思給這戚將軍備點厚禮呢」,秦淵如一臉的痛心疾首,「都怪我,給忘了。」
聞言,念念又想起,方才淵如一見著戚尚坤,沒兩句話就犯病的模樣,更覺得他這話是萬般的不可信。
她微微頷首,示意秦淵如打開包袱給大家瞅瞅。
廣平王確實是磨出來了,臉皮不薄,大大方方一開包袱,數十成百的黑炭模樣的東西滴溜溜的往外滾。念念倚著的桌子不算小,竟然都盛不下,好幾個掉在了地上。
念念:「……」
秦淵如坦蕩蕩:「本王好不容易下廚一次,他戚將軍配有這個殊榮,共襄一下本王盛舉。」
看著滿滿一桌子糊焦梆硬的失敗品,念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指使著冬梅幫著一起撿撿,半晌才道:「秦肅,你就這麼不喜歡戚尚坤?」
秦淵如點頭如搗蒜。
念念挑了挑眉,突生了點壞心:「可惜啊…」
「可惜什麼?」秦淵如趕緊問。
「沒什麼」,念念做了個落寞的神情,「罷了,罷了。」
秦淵如覺得自己又有點要發瘋的趨勢,他不動聲色地一掐大腿,等著念念的下話。
而念念卻好像是在測他什麼似的,指尖沿著杯沿打轉,慢悠悠地,「戚尚坤這人罷,總歸還是個良婿,配我…」
秦淵如一雙眸子登時猙獰起,黑白分明中又突出一點矚目的血紅,卡在眼尾,他指甲狠狠扣進掌心,手指前段無半點血色。他喉嚨動了動,似有些干:「念念,別喜歡他,求…」
「配我妹妹,剛剛好」,念念半點指尖浸入茶水,勾起一點,一抬手,蹭在秦淵如瞼下,將那抹淚痣擦了去,「別點痣了,我不喜歡。」
秦淵如動也沒動。
念念莞爾一笑,「秦肅,勾起你那瘋魔病的,到底是戚尚坤,還是…我?」
「那時,你在馬車上躲我,到底是厭惡我,還是…」,念念一頓,語氣極為平穩,「心悅我?」
秦淵如沒有說話,他定定地看著面前女子,神情說不清的迷濛。
念念舒顏:「這些日子,我總憂心你那波瀾不休的思緒,時常想著這般做好不好,那般做好不好,但其實,淵如,是不是我在這裡,你就會高興一點呢?」
念念在上一世的時候,幾乎沒有與旁人說過這些剖白又試探的話——倒不是因為扭捏,她只是覺得,把自己一顆惴惴的心掛在嘴邊,顯得廉價,不矜貴,猶如皮影,若被人操控著。連對戚尚坤,都是直白且無畏的。
她一直認為,是自己生性如此落落大方,直到如今重生一世,那個叫秦肅的人,就這麼守在自己眼前,她才驀然驚覺,於秦肅,是不敢道清的情愫。
道不清,才會流連,心歡了,才故生怖。
那盞馬車上折壞的徘徊花燈,幾乎擊潰了她的勇氣,篤定的決然化作不合時宜的話,在她的唇齒間滯滾,浮來沉去——她什麼都不敢再提。
可淵如,常日裡的行事,處處透著溫柔、體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畏縮。
她想不透,或許是不敢想透,終於,百轉千回的不甘讓她略帶嘗試地開口。
「會高興一點嗎?」念念不想臨陣脫逃。
秦淵如愣愣地看著她。
上一世念念被戚尚坤惹得憤懣難抑,卻又下意識地替他填平江南事務的漏網,方山扣著安撫難民的餉,戚尚坤難以與他撕破臉,念念就親自幫他給方山挖坑…念念似乎為戚尚坤做了許多,而她那時候曾問過他,會高興一點嗎?
從未。
念念的聰慧,賦予她及強大的能力,讓她沉穩、從容,行事有條不紊,讓人又艷羨,又憂心她會像汪水中月,一揮,忽地就消散了。
她有自己所在乎的,常以為事事替他料理好,就是頂頂的愛意——秦淵如也曾覺得,這就是世間最連城的東西了。
卻也不是。
秦淵如連喘氣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