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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4:46:35 作者: 不定方澄
桑取容微微側頭,看見纏繞在郁星禾手腕上的紅繩墜了下來。
他下意識伸手去接。
郁星禾的手比他更快地截胡了紅繩。
「我測,差點掉了……」他寶貝一樣把紅繩抓回來,自言自語。
郁星禾再次伸手去攬桑取容的頭髮,卻被少年抬手輕輕遮住。
桑取容說:「星禾哥,別弄了……」
「——抱歉。」郁星禾慌了一瞬,但卻是對桑取容。
他問:「你……沒事吧。」
桑取容搖搖頭,輕笑。
「只是不好看而已。」他聲音輕到仿佛落地就散為無物。
郁星禾頓了頓,還是收手。他把手隨意地搭在桑取容肩頭,絲絨紅繩順著垂落到桑取容白襯衫的胸口,仿佛雪山上一條蜿蜒淌下的血跡。
安靜了半晌,郁星禾慢慢開口。
「其實……我怎麼說呢,小桑同學。美和丑這件事,是一個……很主觀的東西。」
「畢卡索的格爾尼卡有人說無聊,梵谷的星空有人說亂,就連達文西的蒙娜麗莎都有人覺得丑……你覺得呢?」
桑取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談到這個話題。他大概知道,郁星禾墨淵是想借這些東西勸他幾句,但依舊抵抗不了心中的排斥。
他只說:「星禾哥,我並不了解這些。」
「……也不關心。」
這樣的話,郁星禾該沒話說了,也不用再對自己浪費口舌……
然而下一秒,郁星禾輕輕笑了。
「是呀。」他說,「你不了解,不關心,很正常嘛。」
「因為這些東西對你來說,不是你要注意的事物,你又怎麼會去在意它的美醜呢?」
郁星禾抬手,隔著柔軟的髮絲,輕輕戳了一下疤痕的位置。
「但那些畫,那些我們稱之為藝術品的東西,哪怕暫時無人欣賞,也會被大膽地陳列在某個地方。」
「總有人會欣賞到它。」郁星禾說,「那天起,世界上就多了一個『藝術品』。」
郁星禾想了想。
「小桑同學,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問問,你還記得你的疤是什麼樣子嗎?」
桑取容怔愣。
這道疤是他小的時候,大約三四歲……又或者是五六歲,他不記得了,但總之是在他坐上輪椅之後,桑順澤推翻了他的輪椅,看見他後頸磕在碎爛的花瓶里,還耀武揚威地做了個鼓起肌肉的姿勢。
當然,後來桑順澤意外骨折過兩次,都是手臂上的同一個位置,以至於他的右手臂永遠都不能提起重物。
這些事他記得很清楚,每一個畫面——桑順澤炫耀的表情,輪椅翻倒時輪子空轉的聲音,瓷片碎屑貼在頸後的尖銳的冰涼。
桑取容皺了皺眉。
「我……不記得了。」他說。
「唔,沒事。」郁星禾說,「那你聽我給你描述一下吧。」
青年的指腹和他攔在後頸的手背幾乎是一樣的溫度,觸感讓桑取容渾身一僵。
「可以讓我再看一眼嗎?」郁星禾問。
片刻後,桑取容收回了手。
棕色的長髮被撥開,空氣沒有桑取容想像的那麼冰涼,大約是地暖的緣故。
郁星禾沒有觸碰那道猙獰的疤痕,只是安靜地看著。
他開始描述。
「小桑同學,你現在可以想像一片雪地。」
「一片有陽光的雪,潔白的,平坦的。」
「現在,上面種了一棵樹。」
「是一顆不算非常高大的喬木……或許是梧桐,我覺得像是梧桐。」
「它的葉子全都落了,露出錯綜複雜的枝幹,光禿禿的……但它並不醜。」
「它的樹幹很粗壯,比一般的梧桐要有力很多,它就這樣長在雪地里。」
「雖然是冬天……但是,唔,這棵梧桐的枝椏上好像並沒有積雪。」
「因為這已經是冬去春來的最後一場雪了,它最右邊的枝頭上,已經掛了一個小小的芽。」
郁星禾忽然笑了笑,是那種發現了什麼新東西的、很輕鬆愉快的笑。
「真的誒,如果不是仔細看的話,還真發現不了這個小芽。」
郁星禾收回撥開桑取容長發的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問。
「怎麼樣,大概知道你後頸的小紋身長什麼樣子了吧?」
桑取容睜眼——他沒想到自己剛剛真的跟著郁星禾的話,閉上眼睛去想了。
郁星禾催促著他的觀後感,桑取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語文老師逼著寫遊記的小學生。
他張張嘴,勉強道:「嗯……」
「是棵樹和樹杈?」
郁星禾:?
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桑取容?!」他抬高聲音,「再給你一次機會!」
於是桑取容斂眸輕笑出聲。
他想了想:「嗯,知道了,星禾哥。」
「是……光禿禿的樹杈。」
郁星禾氣急敗壞。
「沒品!!!」
「那叫一棵迎接春風的梧桐!」他說,「梧桐!梧桐樹!有鳳凰停的梧桐樹!」
「吉祥如意!」
桑取容抿唇,垂落的長髮遮住了他唇邊的笑意。
「嗯,我喜歡星禾哥這個解釋。」他說。
郁星禾雙手環抱,抬抬下巴:「算了,反正藝術品已經找到第一個欣賞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