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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3:52:45 作者: 翻雲袖
崔嵬退後一步,洞內幽靜無聲,只有無窮無盡的苦寒,他並沒有再繼續看下去,已明白結局。
火血永遠不會停歇,血沸人冷,若未東明尋常身死,皮囊一腐壞,火血定然沸騰而出,蔓延千里,他天生就是封存火血的容器,如今又中屍毒,人雖死猶生,身受冰火煎熬之苦,神思昏昏,無知無識,永生永世沉眠此地。
直到火血消融,霜花不再。
白鶴生的修為不足,不敢踏入此地,只能在外頭等待,他聽見崔嵬走出來的動靜,不動聲色地詢問道:「我們到處都走過了,並沒有另一位前輩的身影,若他不是遭遇不測,恐怕現在正在神域中。此地蜃毒濃重,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先離開為上。」
崔嵬知他說得有理,點頭答應後,二人按照原路離開了山谷,來到外面溪流之中。
入內時月華盈滿,等二人來到外頭,已是天光大亮,雖才過去幾個時辰,但對崔嵬而言恍若隔世,不過是短短几個時辰,於觀真下落不明,未東明身隕苗疆,他心中沉重不已,卻已下好決斷,便先轉過身來道:「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哼,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我不會謝你,你也不必謝我。」白鶴生嗤笑一聲,隨後又垂著臉想了想,又道,「你要是現在沒有主意,我倒是有個想法。」
崔嵬沉吟片刻:「不知閣下有何高見?」
「高見算不上。」白鶴生道,「餿主意我倒是有一個,不知道你聽不聽。」
崔嵬垂眸道:「請說。」
「瓊玉身上雖有神血,但到底修為淺薄,要是找她幫忙,傷命事小,失敗事大。」白鶴生有心想撇開厭瓊玉,他知曉若讓小師妹捲入這攤渾水,只怕她不死也要脫層皮,只是在縹緲峰上向來只談成敗不談情義,因而言語中冷冰冰沒半分人情味,「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那位於前輩,此事該找大巫祝。」
崔嵬聽得不由皺眉,到底沒有說出什麼,而是專注在這件事上,他知曉大巫祝是何等麻煩的人物,縱然做了同樣的打算,仍不由得嘆息道:「恐怕大巫祝不會答應幫忙救人。」
「權衡利害,他會答應的。」
在於觀真與未東明離開之後,白鶴生就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向來淺眠,又甚為警覺,很快就察覺到二人的失蹤。這些時日下來,白鶴生隱隱約約意識到他們二人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加上晚間不斷提及的起死回生之術,他大概猜出厭瓊玉為何堅持來此,有何所圖。
因此白鶴生才會半夜來訪「赤霞女」,只是沒想到見到的不是女嬌娥,而是藏鋒客。
而進入幽谷之後,未東明又帶來了更令人震撼的消息。
塵艷郎就在此處。
崔嵬嘆了口氣,並沒有說話,大抵是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其實白鶴生如今已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些許人的身影,只是誰也不曾告訴,若非如此,也不敢孤身一人出行,他看見眼前對自己毫無防備的模糊人影,不覺捏了一把汗,輕視殘缺之人幾乎是人的天性,未必是輕蔑,而是一種心態。
對瞎眼之人不必遮遮掩掩,對耳聾之人不必注意談話聲調,而啞口之人當然也不必憂心他們會泄露秘密。
白鶴生知曉這很有可能是自己唯一能勝過崔嵬的機會,卻又不免遲疑起來,他向來對所謂的道義公平不屑一顧,自無這方面的憂慮,可是如今的局勢緊張,他也當權衡利弊。
塵艷郎狡詐狠辣,此刻若偷襲崔嵬,且不論敗,縱然是贏,也談不上划算,到頭來仍是因小失大。
如此一想,白鶴生的殺意頓歇,只是伸手輕輕握住崢嶸,卻覺崢嶸劍身顫抖不止,竟已出鞘半截。
他心中頓覺不好,知崢嶸定是方才感到殺意,此刻已是躁動無比,立刻伸手去壓制劍柄欲歸劍入鞘,哪知崢嶸氣盛,不退分毫。
崢嶸乃不世之器,若非白鶴生這一雙劍骨,恐也難壓制它。
正當白鶴生想要千方百計地壓下崢嶸的殺意時,忽覺得腕上一沉,虛虛搭上來幾根手指,柔軟、冰涼,還留存半點美人手的香氣,崔嵬不知道何時已近在眼前,不由得心下凜然,只覺得那手指慢慢順著腕子一推,崢嶸如水的劍身便無聲無息地滑入劍鞘,頭一遭顯出溫順來。
「道長路險。」崔嵬並沒有拿走崢嶸,而是很快就將手收了回去,雲淡風輕道,「趕緊動身吧。」
儘管崔嵬什麼都沒有說,可白鶴生已經明白,倘若方才出劍,死的人絕不會是崔嵬,這個男人已將十年前的他遠遠拋在身後,然而那昔日之影,至今仍是白鶴生的夢魘與目標,他終於明白自己跟崔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手上勁力頓時一松,軟綿綿地搭在崢嶸之上,遍體生寒。
白鶴生的心在跳,他倏然想起了自己當日握住於觀真的手,已忘了那是什麼滋味,只聽見了如鼓的心跳聲,無意燎到他,又燙又冷。
他沒學過,沒嘗過,對這種情感一無所知,只知曉崢嶸是天下至寶,只看得見有形之物,不知珍愛的若非凡夫,就是愚昧之人。
愚昧的凡夫正在前面走,對崢嶸視若無睹,全無半分留戀,是這劍依戀他,分離數年仍心甘情願地臣服。
崔嵬超然脫俗,目下無塵,他的心不曾為外物所動,卻為一人而動。
白鶴生忍不住道:「你一點都不懷疑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