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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3:52:45 作者: 翻雲袖
崔嵬重新調整了下睡姿,將兩隻手搭在被子上,他們只睡一床被褥,兩個人不得不再度緊緊貼在一塊,他閉上了眼睛,像是真的只想要一場同床共枕:「我想留下來,一定是要想說些什麼嗎?」
於觀真下意識否認:「那倒不是。」
接下來崔嵬就沒有再說話了,他的呼吸勻長,似乎說睡就睡了,這讓偶爾飽受失眠困擾的於觀真非常羨慕,只好在被子底下悄悄地伸出手去摸崔嵬的手,對方並沒有抗拒地被他捏住幾根指頭,上面的繭子薄了很多,摸起來猶如羊脂白玉。
他其實有許多話想說,卻不想跟崔嵬說,而除了崔嵬之外的人,他又懶得張嘴說。
於觀真微微側過頭,靠在了崔嵬的肩膀上,不知道為何,心底忽然生出一種極強烈的渴望,想要哀求、挽留崔嵬留在自己的身邊,不要去什麼天玄門,他們一道去苗疆,在結局到來之前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
又或者於觀真拋下一切,跟著崔嵬一道去天玄門,去應付那個笑呵呵的長寧子,去翻遍塵艷郎的每道痕跡,去追尋起死回生之術最後的真相。
他想將這些貪婪的念頭盡數告訴崔嵬,也知道崔嵬會很耐心地聽,然而聽完之後,他們仍會各自啟程,去往自己的方向。
所以什麼都不必說。
崔嵬總是比他看得更快更遠,他們所相伴的時間太少,實在沒必要浪費在那些一遍遍確定過的事情上。
而另一個讓於觀真感覺到不安的念頭又再層層翻湧上來,他曾懷疑自己死去,很大程度是因為他以為塵艷郎約好了要來救未東明,發生了意外才沒辦法解決;而如今看來,似乎又是塵艷郎早已預料好的密謀安排。
於觀真的心頭翻湧過許許多多的念頭,最終不堪重負,還是將沉重的眼皮合攏,慢慢睡去了。
兩人一夜都無夢,於觀真也沒有給崔嵬服侍自己的機會,甚至於他睡醒時,崔嵬才剛醒不久,正坐在床邊系那根淺藍色的腰帶,將他的腰身勒出來。
於觀真趴在後頭看著他,覺得很愜意,很美好,巴不得往後每個日出都能見到這樣的場景,只是人不會看厭,腰帶難免會看厭,可以多挑幾根,換著來系,苗瑤的五彩帶其實想想倒也挺好看的。
他仍記得崔嵬穿瑤族衣服的模樣,很颯爽利落。
崔嵬好像後面長了眼睛一樣,將頭髮從衣物里抽出,半垂著臉問道:「起來嗎?」
「起。」於觀真悶在被子裡模模糊糊的發出聲音來,他舒展開纖長的四肢,像是朵清晨才綻放的花,懶洋洋的,眉跟眼都沾著晨霧,格外黑亮,「你都喊了,我怎麼能不起來。」
崔嵬大概是笑了一聲,也可能沒有,反正等於觀真下床的時候,他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表情了,還幫著遞了衣服,於觀真坦坦蕩蕩地站在地上,張開雙手道:「不是要服侍我嗎?」
「好。」崔嵬有點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然後將衣服一件件套在他身上,不敢怎麼用力,可有時候還是像要於觀真的胳膊擰下來,於觀真就哎呦呦地叫起來,好像骨頭要斷了一樣,崔嵬實在沒辦法了,就問道,「真的這麼痛?」
於觀真厚著臉皮說:「那倒不是,不過我不叫,你怎麼有理由心疼我呢。」
崔嵬就往腰帶上狠狠束了一下,這下於觀真是真的要斷氣了,一下子彈起來,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藏鋒客好整以暇地摸了把毛,手指在下巴上滑過,好似真的在撫摸一隻貓,他慢條斯理道:「來,抬腳。」
邊說著就要蹲下去。
「這個我自己來。」於觀真鬆了松腰帶,跳著腳離開了崔嵬的手臂範圍,他赤著腳,腳面光滑雪白得如同一顆剛剝開殼兒的雞蛋,青色的血管顯得格外明顯,他跳了兩步,讓人想起滾落在地的珠玉,也會發出這樣有點沉悶的聲響。
崔嵬搖搖頭,捏住了於觀真的腳踝放在自己膝頭,將襪子與鞋一點點套上去,然後說道:「清晨起來還有點寒氣。」
這口氣活像他是什麼會感染風寒的普通人一樣。
昨天被他捏在掌心裡的幾根手指忽然變得既不軟,又不柔,反倒鋼鐵似的鉗著他的小腿肚,等著將他完整包裹起來。
於觀真一下子不說話了,只是提著腳,保持著金雞獨立的模樣任由崔嵬作為,血色慢慢湧上臉頰,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等到崔嵬在自己腿上拍了拍,他才後知後覺地換了只腳。
等到漱口吃飯的時候,於觀真都沒有再說什麼別的話。
崔嵬在於觀真的房間裡喝完了他們在白下城的最後一碗粥,兩個被剝得光溜溜的水煮白蛋盛在碟子還沒徹底涼透,剝他們的人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們沒告別。
於觀真望著天,慢慢把那兩個蛋拆開,他不愛吃蛋黃,覺得像是吃滿嘴的土,又膩又生粉,然而等咽下最後一口粥時,他還是將兩個蛋黃分作四口吃了,蛋黃將唾液吸乾,粘做一團滾下喉嚨。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跟於觀真以往吃過的每個蛋黃都一樣,可不知為什麼,於觀真就是特別樂意吃這兩個。
等到稍晚些,莫離愁才知道他們要前往苗疆,看起來有點心神不寧的,直到快啟程時才提出了辭行。
未東明很是驚訝,他們三人自離開劍閣後向來是形影不離,便饒有興趣地問他:「那你要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