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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3:52:45 作者: 翻雲袖
    更何況,我本就不喜歡他,縱然安慰他,不過飲鴆止渴,又有何益處。

    如此想來,崔嵬覺得自尋煩惱的自己簡直荒謬極了。

    然而直至最終,崔嵬始終不曾說出什麼重話,只是簡單結束了這個話題。而於觀真也沒多要求什麼,好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栽在最引以為傲的演技上,否則大概要無語問蒼天。

    他們仿佛心照不宣地將今日的談話埋葬在彼此心中,於觀真只想要表達,而崔嵬只需要聆聽,僅此而已。

    九神大典十分隆重,縱然他們待在吊腳樓之中休息,仍能聽見遠處的聲音與呼喊,還有那將黑夜染成白晝,仿佛金烏又再度升起的火焰。三人吃過晚飯後,將吊腳樓門窗緊閉,好讓厭瓊玉安心熟睡,他們則在外頭湊合片刻。

    大典才進行到大半,他們見著無數船隻從江水上流淌過,船頭船尾綴滿了許多鮮花,方覺始興致勃勃地看了半夜,到底是抵抗不過困意,靠著大樹沉沉睡過去。

    於觀真也生出幾分困意,他坐在樓梯上疲倦不堪,忍不住又與崔嵬說起話來:「你知道我為什麼今日與你說這麼多話麼?也許明日過後,咱們再不相見了,想來我這樣的朋友,你未必樂意交,我倘使今日不說,往後只怕就沒有機會了。」

    聽他如此言語,崔嵬方才回過神來,他們二人結伴同行的日子已無幾個時日,九神大典之後,由大巫祝將蠱蟲取出,再叫方覺始為他縫合心脈,自此之後,便是橋歸橋,路歸路。

    如此想來,崔嵬心中不由得大生惆悵傷感之情,只是仍默不作聲。

    直到於觀真不多時深深睡去,枕在他的肩頭上,崔嵬方才動了動口唇,有心想說我很願意與你做朋友,卻說不出口來,只好輕輕地對自己說道:「我永遠不忘了你。」

    哪怕你是騙我的。

    這話才一出口,四下雖無什麼人,但崔嵬竟被自己驚著,他愕然地怔在原地,似完全不能相信這句話是自己說出口來的。他雖還未嘗到感情帶來的滋味,但已意識到自己必然做錯了什麼事,如同在森林之中丟下一粒火種,先是令人感到不安的煙,再來才是茂盛至無法熄滅的燎原大火。

    崔嵬正驚駭之餘,卻聽見後頭的房門打開,不由警覺回過頭去,輕輕巧巧地走出來一個窈窕秀麗的少女,正是厭瓊玉。

    她在屋子裡洗過臉,梳好頭髮,略施了粉黛,甚至穿上了一套新衣。

    「我本還想著該如何繞開崔大叔。」厭瓊玉輕舒出一口氣,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慵懶道,「沒想到竟叫我聽見個了不得的大消息。」

    她雖臉頰仍帶病容,但眼睛發亮,神態狡黠,活脫脫像只爬出窩來的小狐狸,與之前那個驕縱任性的少女相比,既十分相似,又全然不同。

    崔嵬只是沉著臉看她。

    「別這樣看我嘛。」厭瓊玉嘻嘻笑道,甚至拍了拍胸口故作柔弱,「人家真的會被嚇到的,師尊先是好心救我,又對你們全不設防,人家才故意裝作那個樣子試探試探,還以為你們說不準能幫上什麼忙,可惜啊……果然,師尊就是師尊,我怎樣做都占不了他的便宜。」

    「他有恩於你,你今日卻故意嚇他。」

    厭瓊玉甜笑道:「是啊,我很感激,所以才想偷偷地走,而不是先在他身上放十隻八隻蟲子再說。崔大叔,我與你約法三章,你放我離開,我為你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如何?」

    「我為何要信你?」

    「難道你想明天一大早起來,看著我找來師尊,楚楚可憐地告訴他我剛剛聽見了什麼嗎?」

    「你以為我會受你脅迫?」

    「這怎麼叫脅迫呢。」厭瓊玉認認真真地思索片刻,「按照二師兄的話來講,這分明叫做交易。」

    「……」

    第86章

    忽然,彎刀發出月芒,不安地震動著,以示警戒。

    厭瓊玉下意識抽出刀刃,往後輕巧躍去,擋住了一擊。

    然而崔嵬已站在她眼前,只見長袖飛舞,厭瓊玉來不及反應,只能清晰感知到劍指已落在自己的胸膛上,攜帶萬鈞雷霆之勢,頓時間整個身體往後飛去,重重砸在了老樹上。

    「交易二字。」崔嵬淡淡道,「需有相應的籌碼,你既撒謊,又有不軌之心,我殺你,順理成章。」

    厭瓊玉捂住口,鮮血卻止不住溢出來,她凝視著崔嵬,萬沒料到對方竟真下此毒手,不由得咳嗽起來,目光充滿了驚懼:「你真要殺我?」

    她非常清楚,若不是顧念師尊在旁熟睡,恐怕方才那一指就已要了自己的命。

    「你難道,難道不怕無法對師尊交代?我還以為他那般真心實意地對你,你多少有所動容。」厭瓊玉又咳嗽兩聲,見崔嵬面不改色,立刻又換了套說辭,咬著唇道,「沒想到堂堂的藏鋒客,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世所皆知的英雄好漢,竟會欺侮一個重傷女子,要是叫天底下的人知道了,他們怎麼想,又會怎麼說!」

    崔嵬只是冷冷道:「你今日才叫方覺始與你師尊覺得你就要死了,我便真將你殺了,他們也不過覺得是大巫祝下手太重,又與我何干。」

    厭瓊玉瞠目結舌,她到底與崔嵬相處時間不長,只知曉這位崔大叔少言寡語,是個性情溫和之人,萬沒想到這具皮囊下竟是藏污納垢,比她更為狡詐陰險,不由得暗恨自己的玩性。她心知此刻情形,自己性命恐怕難保,舊傷未愈,新傷又來,想來一路對方都不曾放鬆戒備,不管動不動手,都是十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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