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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3:52:45 作者: 翻雲袖
「當初那一戰,他贏了,卻敗了。」白鶴生的神態有些古怪,「他恐懼持有崢嶸劍的崔嵬,才奪走崢嶸劍,才會答應為我換骨,才會……」
他冷笑了一聲:「才會將崢嶸劍封存起來。」
「我一直以為師尊對我總歸是器重的,他費盡心機替我換骨,自然也是出於一片好心,縱然夜半疼痛使得我輾轉難眠,也不當辜負他的心意。」白鶴生幽幽地吐出一口氣來,「神墜下神壇,自然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於是那日,我終於忍不住對師尊試探,我說我不想再換骨了,想要推翻自己的猜測。師尊卻全然不理會,他才打好我的無名指骨與尾指骨,便將我的手握在掌心裡剖開。」
「血並不多,線蠱都用不著。」白鶴生的聲音如同是深淵之中發出來的一般,「我在那一刻恍然明白,我不過是愚蠢到自投羅網的一隻蟲豸,師尊為我換骨,無非是因為他需要能與崔嵬相提並論的劍手,至於此人是誰,倒不怎麼重要,而我的天資還算能入眼,自然就選我了。」
「他不過是想親手造出能殺死崔嵬的劍,我至多是養育這雙劍骨的人,想到自己的這雙手由此人賦予,忍受的痛苦全然沒有意義,實在令人作嘔。」
原來如此。
於觀真一下子就能理解白鶴生為什麼叛逃了,跟這種神經病老師待在一起,誰能受得了,看他不就被折磨瘋了。
「我一經察覺,就感到悲痛失落,不由得奇怪起自己為何會尊敬崇拜如此怯懦之輩,便自然而然生出反抗仇恨之心,然後我立刻發現,原來我不過是難以殺死他,而不是殺不死他,由此,神明便輕易粉碎。」
「故事到此便結束了。」
白鶴生很輕,又很平靜地看著王磊之:「你失去心愛的女子,尚可恨毫不相干的我,我又應當為自己的痴愚,為自己的痛苦,為自己的雙手去憎恨誰,師尊?自己?亦或者是命運呢。」
「你至最後尚有選擇的餘地,可我這雙手卻從一開始就再回不來了。」
王磊之大概是刺激過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竟然身子一軟,暈厥了過去。
於觀真也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他是個中立,當然能夠立刻跟白鶴生站成一線討伐原主人,問題是他現在就是這個神經病,總不能自己把自己塞回醫院裡去,而且別說醫院了,今天能不能和平收場都不清楚。
總感覺要血濺五步。
白鶴生失望道:「如此庸才,師尊到底對他青眼在何處?」
於觀真只是平靜地端起一個空茶碗,他將那杯盞在手中舞動著,漫不經心地說道:「後悔麼?」
「什麼?」白鶴生含笑看他。
於觀真淡淡笑起來,那神態從容又優雅,帶著令人生厭的高高在上:「我說,手。」
熟悉的恐懼感重新湧上身體,白鶴生低垂著臉,他察覺到對方終於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感到一陣新奇又詭異的快樂,還有令人顫慄的膽怯:「我不明白師尊的意思。」
「當真只有痛苦?你不也沉醉在這種力量當中。」於觀真慢慢地將碗反扣在桌面上,戲謔又傲慢地鄙夷他,「何必將自己說得如此無害可憐,令你痛苦的到底是不該得的東西,還是這雙手呢。」
他的聲音如此輕柔,眼神卻漠然,靜靜看著自己掙扎於這世間,痛苦哀鳴,就如自己欣賞王磊之的絕望一般。
白鶴生幾乎要落荒而逃,可他雙眸凝冰,已將手伸向背後的匣子。
白鶴生冷靜地反問道:「有何分別?」
「要是前者,你不過是庸人自擾;要是後者。」於觀真又輕又慢地笑起來,其中的嘲弄長做白鶴生的肉中刺,「何不斬去雙臂,了斷痛苦。」
崢嶸已然出鞘。
瞬息間局勢轉變,白鶴生就從旁觀者淪為造物,他痛恨自己被任由搓扁揉圓的無能,畫中人未能達成的結局,終究要由他來做。
由造物殺死造物者。
「這是我飽受折磨後才得到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捨棄,無論後不後悔,我都要得到我唯一得到的。」白鶴生的聲音里已經缺少了那種遊刃有餘,他深呼吸著,緊握住崢嶸,一字一句道,「這是屬於我的東西。」
於觀真望著他,尖利又殘酷,嗤笑道:「共犯。」
第59章
實際上,於觀真並不擅長劍法。
別說劍法,什麼神通、法術,亂七八糟的修為,他統統都不會,之前在小山村上,全仗著一身修為亂來,偶爾有幾分肌肉記憶還能幫得上忙。
這樣的本事應對白鶴生顯然是不足夠的。
於觀真同樣不擅長示弱,他並不是不會低頭,而是要區別怎樣的低頭,對這幾個徒弟低頭,跟引頸就戮沒什麼兩樣,說不準還要被嘲笑兩聲。顏面跟尊嚴是自己的,不管原主人如何,現在已經是他了。
白鶴生的一劍,遠比被巫月明引導而來的原無哀那一劍更狠更絕,甚至更為毒辣刁鑽。
虺影猶如一條軟鞭,從於觀真手中而出,全憑身體操控,而非自己本能的反應,他深知今日恐怕是依仗不上任何人,倒在地上的王磊之能不絆他一腳就不錯了。
兩人在王磊之的小屋裡施展不開,不知粉碎了多少用具,於觀真在心中對王磊之大感抱歉,不過此刻倒也顧及不了許多,他手中虺影如有自己的意識,片片鱗甲閃爍著幽藍色的暗光,將崢嶸緊緊纏在身體裡,發出令人牙酸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