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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3:52:45 作者: 翻雲袖
    琴者緩緩展開畫卷,只見上面生著朵妖異的曼陀羅,粉墨相和,不見半點筆跡,純以色染就,倒是少見的沒骨畫法,王磊之不過是略施丹粉,畫上神氣已出,不細看倒以為是紙上生花,他的技藝確實不凡。

    「我若無看錯,這曼陀羅並非丹陽城的花種,它雖是嬌妍,但生有劇毒,不知道王兄是何處看見?可千萬要慎重。」

    王磊之笑道:「是我東家種的花,先生放心,曼陀羅雖有大毒,但用對劑量也可治病。」

    「哦?」琴者道,「如此說來,王兄的東家是因病特意栽種了?」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王磊之細思片刻,搖頭道,「東家平日裡看起來都很好,不過他的確有在喝藥,照顧他的靈姑娘說東家是舊症了。」

    琴者淡淡道:「原來如此。」

    二人不再多言瑣碎閒事,就著枇杷詳談起畫上不足來,待到月上中天,仍是意猶未盡,只是時辰不早,琴者就到屋中取來一盞燈籠送他夜行。

    王磊之挎上籃子,接過燈籠,道別後往城內走去,其他城市有宵禁一說,不過丹陽城卻沒有,只因它夜間往來更為繁華,只是這也與窮人無干就是了。

    琴者站在原地,遙遙望著王磊之頭頂一團靈氣,擇下一朵石斛輕嗅:「曼陀羅……師尊還真是一貫喜愛劇毒之物,想來這份大禮,定然令你十分心悅。」

    他自琴下抽出一柄長劍來,青光大放,宛若一池凝水,片刻後劍光終於減退,卻見劍身幽暗,似日夜交界的天光上裁下一片來鑄成的。

    「崢嶸啊崢嶸,你就與我一同期待著造物毀滅造物者的那一刻到來吧。」

    ………………

    「那時候去了三個人,分別是凌雲子,妙筆生,還有崢嶸客,也就是阿嵬。」

    阿靈嚼著櫻桃,舌尖一抵,核兒就掉進盆里,她又吃了顆,含糊道:「只不過前兩個都被你殺死了,其中一個成了家,他妻子正好是無涯宮的宮主,見著屍體,就撲上前來哭得傷心欲絕。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死了心愛的人,難免思緒混亂,痛不欲生,那宮主口不擇言道:怎麼他們都死了,你卻好端端站在這兒。」

    「眾人自然發怒,勸她慎言,她也大感後悔,只是心中悲痛,便對阿嵬說了自己失言。」阿靈頓了頓道,「其實倒也怪不得她,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三人一同前去,卻只有阿嵬回來,難免遷怒,他不知經歷過幾多戰鬥,本來早已不將這些話掛在心上,可那日大概確實非常生氣,他竟對三宗掌門說道:如今死了兩人,三宗仍向縹緲峰低頭,你們是否得償所願。」

    於觀真頓時激靈靈吸了口冷氣:「這話未免過了,那宮主縱有不是,也不必這麼說話。」

    「誰說不是,不過阿嵬的性格本來就是如此。」阿靈搖搖頭道,「我很了解他,他這人最厭煩折合調解之類的事了,要麼做到底,要麼就別做。就好似我跟他阿爹一樣,縱然對我來講,他爹仍是天底下唯一的阿崔,可我已不愛他了,我見著他仍然開心高興,只是不再想永遠在一起了,這些對阿嵬來講,就全然不對頭了,既我不再愛阿崔,那從一開始就不該接近。」

    「他討厭三宗的決策,倒並不是為自己被迫出關,又或是死了兩位高手而遺憾,只是厭煩三宗並不是真要與你為敵,卻又裝模作樣定下什麼君子之約。你要是能勝過三大高手,就允你開宗立派;你要是輸了,自然無顏面立足。」

    「按照他的想法,要麼就與你不生半點瓜葛,要麼就將你趕盡殺絕,做這些試探的蠢事毫無意義,因此他見那宮主哭泣,尤為厭煩。」

    「這世間的事無窮無盡,哪能都如他所想一般,三宗居其位,難免要做個表態。殺你,好簡單麼?」阿靈嘆息道,「不過大家都逃不開七情六慾,覺著疼了才開始後悔,只是沒有阿嵬那樣的勇氣說出來,更不如他那般有餘地,於是開始怨恨他的冷酷無情,就連他自己的門人其實也不大喜愛他。」

    於觀真嘴唇微動,輕聲道:「這倒未必,我之前與他同行,他與兩個弟子關係很好。」

    「是嗎?恐怕是敬重有餘,親密不足吧。」阿靈不客氣地拆穿道,「他雖然自幼衣食無憂,備受寵愛,但是得到的卻從來不是自己想要的。因此阿嵬的性情日漸變得古怪尖刻,你越與他陌路,越能看見他身上許多優點,要是與他親近,反倒痛苦了。」

    於觀真一時啞然,想起往日種種,本該慶幸這種恰當的距離,又不免有幾分失望。

    這大概是一廂情願的失落感,畢竟他還以為兩人已是朋友了。

    第52章

    立夏才過,熱氣就蒸騰起來。

    阿靈正徘徊在花叢之中挑選藥草,她擇藥總是很靈巧,只摘恰當的分量,要是其中還有尚未成熟的,便手下靈力運轉,讓草木生發。

    這讓於觀真異常不解,他見著花盆裡的植株發出嫩芽,開出鮮花後便戛然而止,不由得問道:「伯母,你既有這樣的手段,又愛花草,何不讓滿園鮮花每日都綻放。」

    「噫。」阿靈微微咂舌,她將一片藥葉摘下,嗔怪地看了眼於觀真,「你不光是個壞人,還是個貪心的壞人,世間萬物都有其代價,有生便有死。要不是為你治病,我也不願意這麼做,望著它們慢慢發芽開花,那多有趣味。」

    「不過你們人似乎總是很愛如此,見得一時燦爛,就要永久燦爛,好像許多男人縱然自己老了,也要看著年輕鮮活的姑娘,利用財權甚至地位名望去得手。」阿靈不以為然地嗅了嗅一朵花,漫不經心道,「然而越容易得到的,自然就越不容易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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