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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1:27:30 作者: 別山璵
    只不過前後不同的是:來時,他一身囚服,不是瘋子卻像是瘋子;而今,他穿著換洗的衣衫,渾身乾乾淨淨,仙朗俊逸,不像瘋子,卻勝似瘋子。

    他至今仍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他不信明德帝會狠心至此,更不信,自己父親一代武將,會甘心死在效忠之人的手上。

    直到李景知跑到定國公府,離老遠便看見的那一方靈柩。

    通身黑色,上面懸掛著白綢,舉目望去,整個定國公府一片刺目白意。

    而他的母親,他的兄長,甚至於他的妹妹,紛紛跪在了靈柩前痛哭不止。

    看著他們身上的穿著,李景知下意識垂眸,望著柳白早在葉家為他備好的衣物,嘴唇微張,一瞬間便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這身衣服是特意為他準備的。

    一家子人剛剛經歷了劫後餘生的慶幸,正要分享喜悅,卻迎來這般晴天霹靂。

    看似的劫後餘生,實則通通都是假的,是有人,一聲不響地替他們渡了劫。

    一直到李景年坐在輪椅上,同雙腳站立的李敬軒一起扶著靈柩往府里走時,李景知才後知後覺,抬起腳步逐漸跑了起來。

    眾人聞聲紛紛望去,只見李景知低垂著頭,紅著眼眶,默默站在了兩個兄長的身後。

    沒有人問他去了哪裡,也沒有人會質問他為何沒有第一時間回家。

    整個定國公府,除了定國公,其餘的人脾性都很是溫和。

    若以定國公的性子,定要在此好好數落李景知一番。

    這是所有人的心照不宣。

    可也是在這時,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定國公府里唯一一個嚴厲的人,此刻,卻躺在了這冰冷的棺柩里。

    再也不會有人教訓他們了。

    一片死寂中,是一道令人厭惡的聲音入耳。

    李景知回身看去,正是梁丞相與明德帝身邊的大太監一同前來。

    「本丞此番,是帶著陛下的哀思,來送定國公最後一程,還望諸位早日習慣今後沒有定國公的日子。」

    「哦,本丞差點忘了,還沒有恭賀諸位出獄,當真是本丞疏忽大意了。」

    他這一番話,倒不像是來哀悼的,反而像在說風涼話。

    如今,定國公已去,整個定國公府便也失去了主心骨。

    邱雁母家雖有勢力,但終究不如梁丞相,更何況她一介婦人,不好多言。

    長子李景年雙腿殘疾多年,整日裡鬱鬱寡歡,心性早已被磨平,李敬軒又是庶子,面對梁丞相半點底氣都沒有。

    放眼望去,定國公府唯一一個能充當頂樑柱的,便也只有李景知。

    也只有他,是定國公生前,最賦予希冀的孩子。

    只見李景知上前一步,臉色緊繃,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嘲意,他嘴角一勾,譏笑刺目,一身喪服仍被他穿的矚目,舉手投足間的大氣竟與定國公有些不謀而合。

    他鋒利的眉眼本就肖似定國公,如今面對梁丞相時的運籌帷幄更同定國公無甚區別。

    那一瞬間,梁丞相似乎透過眼前這個青年,看到了曾經那個用兵如神,鐵面無私的定國公。

    就在所有人屏息時,李景知不輕不重地話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他說:「丞相大人,家父頭七還沒過,你若想送他最後一程,不妨進來與我們一同替家父守靈堂吧。」

    此話一出,梁丞相的臉瞬間黑得仿佛一塊煤炭。

    他頓時冷哼一聲。

    像什麼像!半點都不像!

    定國公固然討厭,可惜是個一根筋,哪裡像面前這個黃口小兒,怪會巧奪雌黃!

    李景知只會比他的父親還要令人生厭!

    見梁丞相黑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樣子,整個定國公府的都跟著出了一口氣。

    站在一旁作壁上觀的老太監見狀立即上前,將一紙信遞交在了李景知的手上。

    就目前看來,定國公府日後,想必就要由這個最小的兒子做主了。

    跟在明德帝身邊久了,這太監也知些根底,他只是朝李景知笑了笑,態度還算恭敬。

    「這是定國公的絕筆,如今也算完璧歸趙了,既如此,奴才也該回宮復命了。」

    說完,他便急匆匆地告退走遠了。

    今日,這太監並未對定國公府多加為難,他日,若定國公府東山再起,也斷然不會對那太監施難。

    正所謂一環扣一環,命運早已環環相扣。

    李家眾人沒再過多理會梁丞相,只將定國公的靈柩扶去了靈堂。

    人死後,理應守靈七日,隨後才能入土下葬。

    期間,作為子女,要守孝三年,三年內不得嫁娶,否則視為不孝。

    將事情都處理好後,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由長子李景年展開信紙,宣讀定國公絕筆。

    那信洋洋灑灑好幾張,似乎訴盡了定國公的生平。

    李景年握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啞著嗓子緩緩讀道:

    ——

    見信如吾。

    當你們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不過你們不必為我而心傷,我殞,是必然。近些年,陛下對我定國公府虎視眈眈,若以此能換他心安、換爾等無恙,我死也足惜。若我死後,夫人想要改嫁,我亦無怨言。

    此生,我作為臣子自認稱職,可作為父親,卻不見然。

    愛女被我害至如此,長子因公斷腿,而我卻懦弱至此不敢發聲,老三同景知更是因為斷送前途,唯有瑛兒,成為我想要盡力彌補的唯一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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