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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38:30 作者: 藪春
    離開咖啡館後他驅車回到老宅,恰好與家主的轎車擦過,他將車停進車庫,管家接過車鑰匙喊了一聲「五少」,莊闕停下腳步,頓了頓,問道:「我看到大哥開車出去了?」

    管家笑了笑,委婉答道:「五少說笑了,家主的行蹤哪裡是我們能關注的。」

    「是我想多了。」莊闕怔了怔,莫名的想起畫家那句話,隨即搖搖頭將這個念頭完全甩出去,他竟然會有這種想法可真是魔怔了。

    *

    《生》就掛在美術館展廳的最中心位置上,即便畫展的熱度已經慢慢消退,每天仍舊有不少人慕名而來,然後就自己的想法與同伴爭論不休。

    有人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絕望,有人感受到的是在淤泥里也能開出花的高潔,有人說看到了逆境下向上攀爬的野心,還有人堅持這幅畫完全是在炫技,畫家的技巧很高但卻沒有投入情感。

    裴錯玉從無數的點評中路過,他打開了待客室的門走進去邀請身邊的人走進去,看著那道身著風衣矜貴成熟的身影,笑道:「莊先生,又見面了。」

    莊攬洲一手插在風衣口袋裡,目光在青年含笑的面孔上掃過,平靜的道:「裴先生的作品一如既往沒有叫我失望。」

    他們都沒有問對方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份,這種對話顯然是沒有意義的。

    裴錯玉道:「關於莊先生想要的這幅畫,我的開價是……」他想了想,認真的說:「我要在莊先生開發的地段上,建一座圖書館。」

    「你知道我要開發什麼?」

    「很好猜,林城處在乘州和梧州的交界,這個位置以前是很尷尬,但只需要點睛一筆就能起死回生。」裴錯玉看向他,語出驚人:「如果我是莊先生,我會在這裡建一座民營機場。」

    莊攬洲銳利的目光看了過來。

    裴錯玉從容的攤了攤手,示意自己沒有任何錄音設備,表態道:「想必莊先生也調查過我的背景,我出自林城,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將這塊貧瘠的地區建設起來,但僅憑一個圖書館是不夠的,如果我的目標與莊先生恰好一致,我們可以合作雙贏,不是嗎?」

    「這就是你接近莊時鈞的原因?」

    「不不不,我對莊時鈞沒有興趣,從一開始我看到的就是你。」裴錯玉頓了頓,表情有些古怪,一個奇怪的念頭在腦海中升起來。

    如果說原身有可能和他是同一個人的話,無論他處在什麼情況下,以他的審美都不可能看上莊時鈞的,除非那個人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莊攬洲,而莊時鈞不過是個靶子而已。

    雖然這個說法有些混帳,但的確是他能做得出的事。

    莊攬洲突然問了一句:「你知道,我在看到你的畫時,看到的是什麼嗎?」

    「什麼?」裴錯玉做出願聞其詳的姿態。

    莊攬洲站在門口,黑沉的雙眸掃過遠處畫中布滿苦難的群像,最終定格在其中目光灼灼、笑容無害的男孩身上,最後他將視線落在了裴錯玉的身上,「我看到的是輕慢的嘲諷。」

    裴錯玉面露詫異。

    莊攬洲道:「七八歲的男孩處在絕境中,臉上堆滿了無害的笑容來換取微薄的收入,但眼中卻沒有半點卑怯懦弱,相反的,他在嘲諷這些富商們太好愚弄。」

    「長大後的畫家將自己的過去畫了出來,無趣的嘲諷著他早已看透的世俗規則,他知道幼時面對的富商們的想法,知道如何從他們手中獲取自己想要的錢財;他也知道如今面對的觀眾們想要什麼,知道什麼樣的畫面和筆觸可以震撼他們,從中換取自己想要的反饋。」

    這個評價過於犀利,甚至是有種在剝開「畫家」的人皮,將他的血肉完全展露出來的辛辣和無情。

    被如此對待的裴錯玉怔了一怔,啞然失笑:「要是照莊先生這麼說,那麼畫家不應該是畫中的人,倒像是一個掌控眾生的神。」

    他的聲音頓了頓,因為看到了莊攬洲略帶諷意的目光。

    「你的想法不就是如此嗎,將自己當做可以看透世間規則、掌控他人思想的神。」

    莊攬洲居高臨下的注視著眼前的人,他伸手,大拇指在畫家的唇邊粗暴的擦過,那裡才開始癒合的咬傷瞬間溢出了血紅的痕跡,他沉聲,將一切都無情的戳破:

    「先是招惹了莊時鈞,而後又是我,連剛成年的老五都和你有所牽扯,裴錯玉,你所依仗的不是你的臉,而是你自信你能看透每個人的思想,然後穩穩地將人抓在手中,供你驅使。」

    畫家「嘶」了一聲,想側過去避開他的手,卻被男人粗暴的大手扣住了下頜動彈不得。他的臉因疼痛略有些泛白,姣好的唇卻因溢血的紅而染上了獨特的艷色。

    他的手纏著青金石的佛珠,順著畫家的脖頸一路向上蔓延至臉頰,所到之處皆是壓下一片曖昧的紅痕,盯著這張活色生香的臉,莊攬洲如堅冰的眼底波瀾不驚,「裴錯玉,你將自己看得太高了。」

    畫家低笑一聲,沒有半點慌張或惱羞成怒,他配合的仰著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從容道:「若是我自視太高,莊先生又何必和我唇邊的一個咬痕置氣呢?」

    「你所惱的無非是我招惹了你,還在招惹其他人。」他抬了抬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並未急著扭轉兩人的姿勢擺脫自己的弱勢,反而是順勢借力將自己搭在男人的手中,無奈的一笑,道:「如果我說,我對莊家其他人不感興趣,從頭到尾看上的都只是莊先生一個人,能不能讓莊先生對我的偏見少幾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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