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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你不纏著他,我可就要纏啦!」小槐樹枝裝模作樣,「我就要鑽進被子裡了!我鑽進被子裡了!」
榮野的瞳孔深成墨綠色,榕樹顯露出龐大的虛影,不由分說,把槐樹枝瞬間推出十公里。
掀起的氣流讓臥室里有風流動,在發燒的小木魚輕輕打了個冷顫,就被他的樹格外小心、格外謹慎地伸出手臂圈住。
榮野在每個動作之前屏息,用上一棵樹積攢的全部耐心,慢慢環抱住他的人類。
他短暫地做過很多次這個動作。做經紀人的時候,他把睡在書桌前的穆瑜抱回臥室,年輕的影帝在他的懷裡醒過來。
穆瑜靠在他的肩膀,抬頭看清樹冠的虛影,潤澤溫和的黑眼睛慢慢彎起來,就透出一點模糊的疲倦笑影。
很多時候,榮野在回溯那些記憶時,都完全無法分辨——他的人類接受他的那些做法,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天生的好脾氣。
穆瑜的脾氣的確好過了頭,好到像是永遠都不會生氣,總是會帶一點溫和的笑。
偶爾冒出壞水,逗一板一眼的經紀人,那雙眼睛裡的笑就會變得明顯很多。
和他的人類比起來,榕樹簡直是太容易生悶氣了,有時候甚至連見微知著、心細如髮的穆影帝,也不一定能很快就弄清楚是為什麼。
比如有那麼一兩個星期,榮野生悶氣的原因,就是穆瑜在一檔綜藝里歉意坦誠,「不太習慣肢體接觸」。
守著人類的榕樹托AI朋友調查,想攔住所有試圖肢體接觸穆瑜的敵人,然後發現頻率遠超第二名、排在榜首的赫然是自己。
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榕樹抱著他的人類,就已經開始不捨得鬆手。
穆影帝莫名被自己的經紀人用扁擔挑著,茫然地在家裡來迴轉移了一個星期,才終於弄明白始末,蹲在竹筐里笑到胃痛:「那只是說別人……」
他之所以會那麼說,只是因為綜藝里有比他大幾歲的年輕後輩,試圖借拍攝的機會弄些花邊新聞,蹭流量炒熱度。
完全不是說經紀人以後要轉移他,就只能用扁擔,一個竹筐里裝著他,一個竹筐里裝著一大塊作為配重的榆木疙瘩。
榮野怕他受傷,用手護住編織竹筐的竹篾所有稍微鋒利的邊緣,暗自責備自己粗心大意,居然忘記了打磨:「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穆影帝趴在竹筐邊緣,想了一會兒,好脾氣地戳戳經紀人,「我的樹這麼好看。」
榮野:「……」
心情好的年輕影帝完全不像外面說的,生性溫潤待人寬和,明明就裝了一肚子壞水。
眼看穆瑜坐在竹筐里,又要開始細數他比那些畫上的清秀樹好看在哪裡,熱騰騰的大榕樹倒拔起人類就跑,一口氣把穆瑜抱回臥室。
後來,榮野告訴自己,「不一樣」的原因是他是樹,外面的「別人」是人。
再後來,榮野回溯這段記憶時,只覺得被鐵絲勒得疼。
他們相處的時間原本就短,因為這種莫須有的誤會,他有整整十三天零四個小時二十五分鐘,一下都沒碰過穆瑜。
……
想清楚這些,榮野就下意識收攏手臂,把少年的穆瑜護在懷裡。
單薄的少年原本睡得不甚踏實,那種團得很緊、仿佛是被夢魘住的無聲不安,在輕緩的觸碰下逐漸平復。
榕樹很快就無師自通,在極為漫長的時光里,他除了注視著穆瑜之外就並沒更多事可做,所以榮野很清楚穆瑜什麼時候舒服,怎麼算是睡得好。
同樣還是少年的榕樹放輕力道,把手落在男孩瘦得骨質分明的脊背上,慢慢拍撫。
榮野垂下視線,看著他的人類在他懷裡,睡得比用了安眠鎮靜的藥物後更安穩。
繞了很大一個圈,重新回到他們認識的起點,榕樹終於弄懂,那時年輕的影帝趴在竹筐邊緣思索,最終沒有說出口的解釋。
「不一樣」是因為他不是別人——當然也不是別的樹。
因為他們對彼此的意義不同,所以對外的一切規矩,回到家裡,都不適用。
「我學會了做飯,做的不好,比你差很多。」
榮野說:「我們一起睡著,等醒來後,我可以給你做早餐。」
「不可以吃很多煎雞蛋,會撐壞,你現在好小。」榮野摸了摸小木魚的頭髮,「但可以做蛋糕,我學會了做蛋糕。」
他還是用不好灶台跟明火,榕樹被養得太好了,枝繁葉茂過了頭,一不小心轉身就容易戳進火里。
但烤箱就沒那麼難,榮野專門拿出一段時間來練習該怎麼做蛋糕、怎麼烤小餅乾,怎麼做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時,穆瑜似乎很喜歡的蘋果派和紅豆布丁。
這些話的音量很輕,榕樹不會花言巧語,把它們說得一板一眼,依舊無趣至極。
榮野說完了自己會做的甜點,他靜默了片刻,又低下頭。
做人很好,能這樣用胳膊纏住他的人類,能穿圍裙,能說很多話,唯一的缺點是不能吃噩夢。
不能在每個夜裡,守在穆瑜身邊吃掉那些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的噩夢,這讓榕樹有些不習慣,本能地緊張不安。
「小木魚。」榮野晃晃自己的人類,請他幫自己的忙,「做好夢,夢見自由。」
被樹纏住的男孩身體漸漸放鬆,呼吸均勻平緩,聽話地安穩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