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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他看不懂穆瑜的那些書,全是又重又厚的大部頭,上面的密密麻麻的中文已經夠難懂了,還有不少英文和更複雜的圈圈。
配的圖倒是不難看懂,全是一棵又一棵的樹,枝清葉秀,連根都長得很整齊。
每次給這些大破書包書皮,經紀人都要一邊氣得撅小樹枝,一邊假裝不在意地路過樹林,聽那些樹聊最近最流行、最炫酷的造型都是什麼。
因為這件事,木頭腦袋的榕樹已經暗中生了很久的悶氣:「你是不是覺得那些樹好看?」
「怎麼會?」年輕的影帝有點驚訝,「我不是已經有最好看的樹了嗎?」
生悶氣的經紀人:「……」
「等下次休假,我們去照相,好嗎?」
穆瑜被擋著眼睛,找到自己的樹,拽拽氣生根:「我會多休息幾天。」
氣生根熱乎乎的燙手,非常好哄的大榕樹晃悠悠站起來,把包好書皮、暗中藏起來的那幾本大部頭還給穆瑜:「不睡覺的時候看。」
穆影帝聽話地保證:「睡前不看,睡前只看我的樹。」
已經燙得走不穩路的經紀人:「……」
「可以看嗎?」穆瑜嘗試挪開嚴嚴實實擋著自己的樹枝,「我的樹比書上的畫好看,我想看看他。」
大榕樹奪窗而逃。
他們住的樓層不低,一隻散步的松鼠被飛下來的人影嚇了個屁股墩,抱著松果驚恐抬頭,看著那扇亮燈的窗戶。
穆瑜摸索到手杖,披了件外套起身,幫經紀人留好回家的窗戶,慢慢走到書架前。
包好了書皮、歪歪扭扭畫了棵大榕樹的精裝版《樹木種植與養護》,被和其他園藝類書籍一起,整齊碼在書架上。
……噩夢屬於意識的一部分,是意識的碎片,但不是什麼好的食物。
就像不能把污染的水用來澆灌、不能濫用化肥和各種生長素一樣,榕樹雖說以意識為食,可也不能來者不拒。
尤其是大榕樹近兩年的生長狀況不太好,必須精心養護,不能什麼稀奇古怪的意識都吃。
穆瑜每天都去檢查他的樹恢復得怎麼樣,還以一部相關題材宣教片為契機,認識了不少資深的植物學家和園藝工作者,參加了幾次專業交流和博覽會。
學者們原本對娛樂圈不慎感冒,以為不過又是為了宣傳新片做做樣子、藉機塑造人設,卻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真是來學種樹的。
博覽會上,被他跟著的植物學家推推眼鏡,幾乎有點錯愕:「喜歡這個?」
植物學家示意不遠處的相當熱鬧的花卉展覽區:「不喜歡花?就喜歡樹?你是對城市綠化有興趣嗎?」
年輕的影帝也不解釋,只是相當認真地表示,也很喜歡花,但還是更想知道受損的樹木怎麼養護。
比如果一棵樹被車撞鬆了根系、又斷了主枝,有哪些更有效和穩妥的治療方法。
「這門類可廣,不同情況不同處置,要全弄清楚可難得很。」
那植物學家透過鏡片,仔細打量眼前不像在開玩笑的年輕人:「樹不容易死,可傷得重了,也不容易活。」
普通的傷害對於樹來說,並不難承受。歪脖子樹也能長,崖邊山石里鑽出來的樹也能長,有些廣為流傳的奇觀,被閃電劈焦了一半的樹,另一半依然鬱鬱蔥蔥。
可或許也正是因為樹太沉默、生命力太頑強,往往會叫人忽略了它們也會受傷和力竭。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新聞,一棵樹在鬱鬱蔥蔥時驟然倒塌,明明依舊看起來枝繁葉茂,內里卻早因為養分斷絕而枯朽。
「就像人一樣。」植物學家說,「有些人看起來很好,但心裏面生了病,比看得見的病還要更難治。」
穆瑜認真記下這些知識。
工作很忙,但也沒忙到無暇研究怎麼種樹的地步。
這兩年裡,穆瑜記了不少本筆記,也觀摩了不少展覽、聽過研討會,偶爾還會參與專業的交流討論。
後來有些重要的古樹遇到了棘手的問題,園藝師們束手無策,也會來找他——畢竟穿書局的典籍庫里,專業的內容更多,怎麼種樹的書有滿滿幾大書架。
穆瑜把自己拆開檢查過一次,清理了那些虛假的記憶。這讓他的意識出現了大量空白,這些空白得以用來裝下新知識,記住怎麼養好他的樹。
或許還可以分出一部分來裝菜譜,他發現他的樹很喜歡人類的食物。
或許等有一天,大榕樹願意交一個朋友的時候,他們可以坐下來吃一頓屬於朋友的飯。
穆瑜把那一套《樹木種植與養護》收好,回到窗前站了一會兒,想等經紀人回來,面前的窗戶卻砰地劇烈一震。
他下意識走過去,想要查看,才走到窗前,那團撞在玻璃上的黑影就驟然變了個樣子。
猙獰的扭曲黑影桀桀怪笑,尖銳風聲刺進耳膜,有什麼東西劇烈撞擊著玻璃,仿佛要把窗框生生搖晃下來。
穆瑜不常能遇到這種閃回,這是屬於兒童的視角——成年人眼中的窗戶不會有這麼高,陰影也沒有這麼大。
他不小心墜入了一段遺失的記憶。
穆瑜握住手杖,轉移身體重心,慢慢向前走,嘗試在記憶的畫面里找出線索。
怪笑聲和風聲都是很拙劣的錄音,仔細分辨不難找出瑕疵,黑影只不過是幾個人體模型、幾件裁剪過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