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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成人禮那天,長林對白塔祈求的心愿,是讓隊長和副隊的孩子覺醒成嚮導或哨兵。
哪個都好,這是個不論做嚮導還是哨兵,都會極為優秀出色的孩子。
這該是頭自由靈動的小鹿,該是飛馳如風的馬,不該是被人套上韁繩、拿鞭子驅趕的牲口。
不該叫鞭子打得鮮血淋漓,還去拉那沉重的、不可甩脫的石磨。
「領域展開。」
少年緘默者的聲音清朗,「禁制,只可到此,不可越過。」
他並非只做了這一件事。
——在被那頭獸靈帶著抵死掙扎的時候,時潤聲借著它的東闖西撞,已經將看不見的銀線布滿四方。
他面前憑空湧出銀光,縷縷銀光交錯成網,那獸靈狂怒嘶吼,卻再不得寸進,唯有那張銀色光網越纏越緊。
「不行……還不夠!」長林猛地回神,「我的領域快崩塌了,快走——」
「我來補。」時潤聲說。
長林錯愕怔住。
小小的少年單薄卻筆挺,右手平舉,攔住凌厲呼嘯的腥風。
時潤聲守在父母之前,守在眾人之前,守著生他養他的隊伍。
無數銀光從他的手臂上的裂痕里溢出,那些銀光交織閃爍,亮得如同實質,細細密密地縫補被古獸靈撞碎的牢。
長林的領域被重新補得密不透風,不論那獸靈如何激烈掙扎,都被束縛在牢籠之內。
這是緘默者真正的力量,當兩個以「守護」為誓言的緘默者聯手,他們構造的領域甚至能困死一頭使勁渾身解數掙扎的古獸靈。
四周飛沙走石,攜著黑氣的腥風愈濃,幾乎遮天蔽日,將白天也變成了無邊的黑夜。
困獸猶鬥,這是那獸靈的最後計倆,這種遮天蔽日的黑霧,能將人拖入無邊的恐懼與絕望。
困於其中的靈魂醒不過來,最後會融化在黑霧裡,成為獸靈的餌料。
時潤聲卻只是閉上眼睛。
瑩瑩光點閃爍,在他身畔漂浮,隨風流動。
「無效。」少年緘默者說,「春風化雨,引春雷。」
清風拂過林間,帶來潮濕的、清爽涼潤的雨氣。
春雨是有聲音的,穿林打葉沙沙作響,春雷轟隆隆滾動,閃電將黑霧撕扯得粉碎。
時潤聲生在穀雨,這是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雨生百穀、止雪終霜。
倘若格外仔細去看的話,就會發現,那並非仿佛銀光閃閃的雨絲——那就是銀光。
每一條雨線都是點點銀光,那些銀光落在牢籠之內,也落在牢籠之外。
落在牢籠內的雨化成牛毛般的細針,那獸靈痛苦非常,哀嚎掙扎不休,終於漸漸衰弱下去。
長林死咬牙關,嚼碎幾顆杜仲果,強行凝聚心神,將領域不停向內壓縮。
落在牢籠外的點點清涼細雨,被清風徐徐送著,拂在眾人的傷口上。
那個幾乎被獸靈將整個人豁開的哨兵,原本已奄奄一息、昏昏沉沉沒了反應,被輕柔的雨絲覆蓋,傷處竟也開始漸漸止血癒合。
現在的小緘默者,已經學會了怎麼處理傷口、包紮傷口,怎麼給人治傷了。
一場春雨將黑霧驅散乾淨,明亮日光重新灑下來,涼潤流風陣陣,林間樹影搖曳,洗淨的葉片翠綠得仿佛滴水。
那獸靈的掙扎逐漸微弱,終於痙攣數下,再沒了動靜。
長林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目光力竭渙散,甚至沒來得及說什麼話,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幾個早有準備的隊友立即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將他扶住,小心翼翼餵杜仲茶。
緘默者沒有搭檔、沒有人共同分擔,隻身支撐一場戰鬥,消耗的心力是難以估量的。
時泉蔭抱著兒子落在地上,盡力保持著平穩,快步走向愛人。
小小的緘默者靠在爸爸懷裡,安安靜靜無聲無息,闔著眼,如同熟睡。
這是他們的孩子,只是不知道究竟受了多少苦,怎麼落下這麼多還沒好的傷、這麼多的裂痕。
「柔柔。」時泉蔭啞聲開口,身體素質異常強悍的A級哨兵叫一個樹樁絆了下,慌得幾乎摔在地上,「柔柔,小花貓……」
葉晴柔撲上來抱住兒子,時潤聲比他們記憶里長大了一點兒,個頭也高了,可分量幾乎沒變。
小小的孩子蜷在媽媽懷裡,仍有銀光從身上的裂痕里滲出,稍一驚動,就有血從蒼白的唇角湧出來。
……這一對夫妻似乎明白了什麼。
已逝的靈魂,是會在心愿即將達成的某一刻,恍然意識到曾經發生的事的。
在視線交匯的一個瞬間,這對A級嚮導和哨兵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他們被獸靈撕碎咬穿的畫面。
他們沒有回去。
他們沒能回去。
出門前,時泉蔭答應了小花貓,今晚回家,爸爸媽媽要給小花貓補那個已經錯過好些天的生日。
要補的……其實何止是一個生日。
要補立春的春餅、驚蟄的炒豆子,春分那天該喝春酒吃春菜,清明該吃青團。
小小的時潤聲高興極了,穿著小花圍裙跑出來,蹦蹦跳跳地送爸爸媽媽出門,用力揮著手,保證自己一定炒一份最好吃的合菜。
「小聲,小聲。」葉晴柔竭力止住顫抖,她小心地撫摸兒子的臉,「別睡,聽媽媽的話,堅強一點,我們小花貓最堅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