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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看不見的半空中,有什麼清脆地一響,一條裂紋憑空蔓延,S級嚮導的領域迅速失效敗潰,始終庇護著村子的某種力量也如潮水般褪去。
潰散的力量像是團濃霧,卻還不及將整個村子籠罩,就被清風吹散。
平榮跌在地上,手腳冰冷,有某種叫他戰慄的預感,悄無聲息順著脊骨上襲。
他抬起頭,看見坐在不遠處那棵樹上、正靜靜低頭看著那群孩子的身影。
片刻後,濃霧散盡。
「有路了!」路遙知立刻撥鈴鐺,問身旁的弟弟,「認得家嗎?我們這就去!」
就算是過了一輩子,時潤聲都不會忘:「認得!」
小信使把胸口拍得啪啪響,正準備卯足力氣把自行車鏈踩出火星子,就被二哥舉起來,放在了肩膀上。
小緘默者還沒太坐習慣自行車,聞楓燃把他放在后座,扣好安全帶仔細拽了拽,跳上自行車座。
「快!快!」路遙知最喜歡坐二哥騎的自行車,立刻通知弟弟,「坐穩扶好,把腿抬起來!」
時潤聲立刻一絲不苟地照做,然後才想起提問:「為,為什麼要把腿抬起來?」
「因為我們要起飛了!」少年信使拿出一個小錄音機,裡面傳出小雲杉領航員乾淨清脆的聲音,「歡迎您乘坐本次偉大航程!小乘客時潤聲,下一站是家!」
小緘默者睜大了眼睛,呼吸驟然急了下,又立刻用力抿住唇。
激烈的心跳聲充斥著長久靜默的領域,經年荒蕪、野草叢生的領域空間內,不過一縷風起,點點星火隨即燎原。
火燒不盡枯榮。
來年春風送春雨,新草又生。
聞楓燃蹬著自行車,帶著弟弟們囂張地飛出去。
/
小緘默者口中的「家」,是葬著爸爸媽媽的墓。
時家早就不在了,時潤聲被驅逐的時候,憤怒的村民放了一把火,把那個小院燒得乾乾淨淨,什麼也沒剩。
墓依然在,沒被那些人毀掉,是因為即使是A級哨兵和嚮導的墓,也依然能震懾那些獸群。
獸群徘徊逡巡在村子邊緣,走到那座墓,就會繞路或折返,並不繼續向前。
時潤聲挽起袖口,熟練地收拾著幾乎將墓碑淹沒的雜草,小小的緘默者忙碌個不停,把草都拔乾淨、撿走碎石跟小樹枝。
許久沒人來過的墓,草已經長到及膝高,裡面藏著不少帶刺的小灌木,一不小心就是一顆血珠。
小緘默者堅持一個人可以做好,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小塊兒地方,讓哥哥們坐下休息——他知道附近有很清澈的小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一會兒他就去找,可以用來燒開了泡茶。
路遙知還有點想幫忙,被二哥搭著肩膀拖走,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去幫忙找那條小溪。
聞楓燃知道這種感受,他曾經在夢裡一個人擦拭一片小小矮矮的墓碑,不想被幫忙,每件事都想自己親手做。
努力想要一個人做這些事,並不是因為犟或者犯倔,更不是心有隔閡。
——只是因為過去發生的事太多了,需要一個正式的整理和告別。
這件事誰都幫不了忙,每個人的「領域」都只能靠自己親手整理,除草開荒、播種澆灌,然後能做的就是等待,等雪化、等春來,等著春風吹又生。
聞楓燃搭著小信使的肩,遠遠看著那座墓:「要是哪都有一個槐中世界就好了。」
……
扔下平榮之前,在那片什麼也看不清的濃霧裡,聞楓燃其實還問了他幾句話。
那個威風凜凜的S級嚮導,這會兒滿腦袋犄角,領域被小緘默者撞出一個豁口,顯然連站起來都有點吃力了。
「我早就想問了。」血紅大野狼蹲下來,胳膊抵著膝蓋問他,「你詰責過自己嗎?」
平榮的瞳孔縮了縮:「……什麼?」
「你的領域規則是『詰責』,對吧。」聞楓燃說,「只詰責別人,不詰責自己——你從不在你自己的領域裡待著嗎?」
在聽清這幾句話的同時,平榮的臉色就驟然蒼白,眼底冒出深深恐懼和絕望。
……他不該聽的。
要忘記一句話可沒那麼容易,哪怕拼命轉移注意力,能在短時間內不去想,也不可能真正阻止自己的念頭。
越是努力想要忘掉,就反而印象越深,到最後這句話會長在腦子裡,隨時毫無預兆地冒出來。
「這些話我不想讓弟弟聽見,咱們倆聊聊,小點聲。」
聞楓燃揪著他的頭髮,迫使平榮抬頭,語氣依然是挺友好的聊天語氣:「噓。」
平榮驚懼地盯著他,聲音在打顫:「……你想,聊,什麼?」
聞楓燃說:「聊聊那次任務。」
那只是次正常的巡邏任務,沒有人預料到會發生意外,沒人猜到獸靈會忽然失控,所以也沒能來得及做任何準備、沒來得及向其他村子的S級嚮導和哨兵求援。
這其實也是時潤聲的父母一直被詬病的地方。
那一對A級嚮導和哨兵,天賦和契合度明明都是村子裡最高的,卻只是想過平靜的生活、只是想儘自己所能守護村子,想讓小花貓健康快樂地長大。
像這種「不負責」、「沒出息」的理想,不知道被多少人詬病過,總有人偷偷指點議論,說「既然有這種天賦,就該更多承擔一點責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