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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風淌過他的指尖。
大狼狗跑過來,甩著尾巴,扒拉小主人。
時潤聲笑著抱住它,小緘默者蹲在地上,把臉埋在大狼狗的毛毛里,安慰地輕輕拍著大狼狗的後背。
火把鍋里的糖煮開,這時候就要不停地熬,熬到濃稠漂亮的琥珀色。
小緘默者還分出一部分麥芽糖漿來做麥芽糖塊,他記得傀儡師說家裡有很多人,他想這大概適合做禮物,沒人會不喜歡吃麥芽糖的。
要是能再加上一點槐花蜜就好了,不知道傀儡師家裡有沒有槐花蜜,有那麼好喝的槐花釀,應該是有品質非常高的蜜的。
時潤聲不回小木屋睡覺,他把自己打扮成小稻草人,就歪著頭睡在木屋旁邊。
他做了自己所有想做的事。
這片寂靜無人的天地里,小緘默者開始慢慢學會怎麼重新做一個孩子。
疼了就說,不舒服了就講,累了就躺在地上不起來。
小緘默者還學著別人家裡的孩子,被看不見的巴掌打得滿地亂跑,揉著眼睛從指縫裡看屁股開花。
他給風講自己是怎麼不小心劃了手、不小心燙了個大水泡,給掉下來的雨點講它們這種雨越下越冷——不像他的雨,他的雨每下一場,天都是變暖的。
時潤聲做完了能塞滿一個小木屋的麥餅和麥芽糖。
他沒有給自己留下能進去的位置,把最後一罐麥芽糖也努力塞進去,和大狼狗一起喊著「一、二、三」把門關嚴。
時潤聲重新披上了銀色的斗篷,讓大狼狗在家看著雞舍,去找證明父母被誣陷的證據。
不太好找,他可能在林子裡繞了幾天幾夜,還以胸口被咬穿的代價,搏殺了一頭失控的殘暴古獸靈。
被一棵小槐樹的樹根絆倒,躺在地上的小緘默者,意外發現了一塊被血浸透的、完整的留影木。
……
被咬穿也沒關係。
他原本就快碎了,所以咬穿也沒關係,只是得更快一點回家。
時潤聲把留影木從懷裡取出來,鄭重地端端正正放在古獸靈的身體上,加快速度向家裡趕。
路太遠了,他離開家的距離有點遠,力氣可能不夠用了。
但他必須得回去,他得回去把自己裝成一個稻草人。
稻草人看著不結實,但其實不怕碎,碎了也能重新再綁起來,還和以前一樣。
他得做個稻草人,回去等朋友,他們約好了春天再見的。
小緘默者看到了放在路旁的銀色麻袋。
因為實在太過熟悉,他甚至沒能管住自己的兩條腿和手,熟練地一頭衝過去自己鑽進了麻袋,才怔忡著愣住。
麻袋把時潤聲送回了家。
大狼狗在等他,已經長大了的大雞都在雞舍里,小稻草人歪著腦袋,安靜地坐在小木屋旁邊。
麥田裡很安靜——也可能是小緘默者的力量徹底逸散進領域裡,他的領域覆蓋了這裡,所以剝奪了這裡的一切聲音。
時潤聲顧不上奇怪,他一刻不停地跑過去,讓自己的最後一點力量淌進那些稻草。
小緘默者把自己的領域塞進稻草人,他想把自己插得漂漂亮亮,插到一個最顯眼、能曬到太陽,不怕雨水澆也不怕雪埋的位置,他已經挑好那個位置了。
小稻草人卯足了最後一點力氣,想要蹦過去,然後被一顆故意搗亂的小石子絆得摔了一跤。
……
小稻草人歪歪斜斜躺在地上。
它沒力氣了。
天還是很藍,秋天的天空總是顯得很高,流雲悠閒,日光明亮得刺眼。
小石子骨碌碌滾跑了,又得意又欠打,蹦起來假裝要砸大狼狗。
大狼狗沒受過這種委屈,被比劃了好幾下,急得耳朵都耷拉了,大聲汪汪叫著找小主人幫忙撐腰。
小稻草人使盡了渾身的力氣,才把一根稻草扔過去。
小石子才不管,仗著自己又小又靈活,蹦蹦跳跳,還要去開門偷糖吃。
「不……」小稻草人急壞了,吃力地阻止它,「那是,朋友……」
時潤聲已經很久都沒再敢提過朋友這個詞。
他對大狼狗不說,對自己也不說,他每天晚上假裝自己是小稻草人,看著星星,都在想朋友現在過得怎麼樣。
一定要過得很好很好,一定要在那個據說特別熱鬧、特別幸福的地方,過最好的日子,想玩銀線隨時都能玩。
一定要把傷養好,不能再隨隨便便就咬西紅柿汁了,那樣很嚇人。
一定要記得帶走他的小木頭人。
幾乎是在說出「朋友」這個詞的時候,忽然有一陣風起,颳走了那顆小石頭。
小稻草人怔怔地被風摸著頭。
小緘默者忽然被強烈的、從未習得的、劇烈的委屈籠罩——他像是剛想起那個把他送回家的麻袋,那個最漂亮的銀色麻袋,他閉上眼睛,仿佛漫天都是泛著瑩潤光澤的銀線。
從醒來看到那片金色的麥浪起,時潤聲就沒再流出過眼淚,連生啃洋蔥也沒用了。
小緘默者把自己打理得很好,把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條,既充實又忙碌,一刻都不閒著。
他嚴格地執行了他的每個計劃,做到了約定的每一件事,一分鐘都沒有浪費。
這是他最幸福、最安寧的一段時光,除了有一點想念他的朋友……小緘默者第一次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