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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烤過的麥餅又韌又香,吸飽了香噴噴的肉湯,配上碧綠的小青菜,香得人跑到這就邁不動步。

    小緘默者實在抗拒不住誘惑,每次跑到這附近,就要停下來吃一大碗。

    因為邊跑邊吃容易嗆風,每次進補給站之前,還要被嚴格的銀線拽著,停下來休息好一會兒,吃飽了以後還要飯後百步快快走。

    一小卷繃帶從穆瑜的袖口冒出來。

    「宿主。」系統還是有點不放心,「這樣真的能讓小木頭人高興一點嗎?」

    系統就經常被總部那棵凌霄花追,被打劫了好幾次小餅乾和冰淇淋,完全體會不到任何快樂可言。

    ……可就這麼放著不管,也不行。

    在白塔外的時候,情緒檢測儀就在時潤聲身上,監測到了相當棘手和不安全的因素。

    他們的小木頭人是期盼著能碎掉的——如果能融化進領域裡,能夠救出朋友,把朋友送回家,然後變成一陣風,那該是時潤聲最好的夢。

    倒也並不是因為多痛苦,多難熬,多堅持不下去。

    並不是,不是因為這種原因。

    只是一直不停追趕著家的小小緘默者,身上的騙局被揭開、寄生株被傷筋動骨地拔除,終於徹底明白那個家只不過是幻象。

    家是假的,記憶是假的,從一個騙局裡醒過來,父母的樣子已經在不知多少次的惡意刪改下,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被雨水打濕的相片。

    好像什麼都弄丟了,又好像從一開始就什麼都沒有,一場騙局終了,留下的只有身上遍布的裂痕。

    時潤聲試圖自己處理它們,可就是再秉性溫柔、再沉默寬廣的湖水,容量也終究是有極限的。

    他們的小緘默者難過得快要碎掉,卻已經忘了要怎麼下雨了。

    ……

    「不知道。」穆瑜回答,「我也沒有把握。」

    系統怔住。

    傀儡師分配完了最後一點肉湯泡餅,要求所有人散步消食完畢,用銀線給小緘默者和大狼狗畫了兩條起跑線。

    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運籌帷幄,叼著一個不鏽鋼小哨子,嘟嘟吹響。

    小緘默者追著照片滿院子跑:「啊啊不可以這個真的不可以請停下!!!」

    大狼狗:「汪汪嗷嗚汪!」

    傀儡師以銀線借力,輕輕巧巧地一躍,落在榆樹的枝幹上。

    他坐在樹枝上,向下看著熱熱鬧鬧的小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這樣長大。」穆瑜說,「我做過一些夢,現在把這些夢都給他,希望能碰得上。」

    經過第一輪的篩選,他們的小緘默者,看起來對小院追逐戰的適應性非常好。

    或許真的運氣不錯,能碰上一段被雨水打濕模糊的過往。

    三歲的穆·蘇格拉底·沙卡拉卡·biubiu是經常會在家裡這麼玩的。

    「蘇格拉底」是他們家掃地機器人的名字,沙卡拉卡和biubiu都是穆寒春送給小木魚的那個玩具槍打開開關以後,會發出的聲音。

    穆寒春和妻子的工作實在太忙,能回家的時間非常少,偶爾一回來,就會想盡各種辦法逗他們的小木魚高興。

    追著照片在家裡翻山越嶺地轉圈這種事,曾經是穆家很傳統的保留項目。連掃地機器人也要被綁上翅膀,穿著圍裙、舉著小笤帚和小簸箕參與,偶爾還要舉著一個正在燒水的小水壺。

    穆瑜讓風輕柔盤旋,不動聲色地幫小緘默者一把,避免了跑慢一步、被大狼狗生龍活虎晃著尾巴撲倒,一塊兒在草地里打滾玩的可能性。

    被風輕輕推了一把的小緘默者,卻並沒趁機加速,衝上去搶下自己的照片,腳步反而一點點慢下來。

    小緘默者跑得越來越慢,有好幾次都忍不住,下意識地回頭往身後看,看見火光和溫柔朗靜的夜風。

    時潤聲站在空曠的院子裡。

    風把他的衣角掀起來,像是在彎下腰牽他的手,溫柔地撥開汗濕的額發。

    天大地大,繁星滿天。

    大狼狗敏銳地察覺到了小緘默者的變化。

    迅速剎住腳步的大狼狗晃了晃尾巴,叼起麻袋,跑到時潤聲身邊,把那個總是能讓小主人高興的麻袋往他手裡送。

    時潤聲摸了摸那個銀色的麻袋,抱住用腦袋拱自己的大狼狗,揉那些軟軟的毛毛,用臉輕輕去貼。

    小緘默者的眼睛溫柔清澈,慢慢淌出一點笑影,又被無聲的湖水湧起吞沒。

    有身影從樹上一躍而下。

    影子走過來,盤膝坐在他身旁,分過去一把烤好的麥粒。

    時潤聲看著湖水裡的影子。

    有人教過他怎麼烤麥子,當然不會是那株槲寄生——有人牽著他的手把麥子烤熟,教他鼓起腮幫再用力一吹,把麥糠吹得飛起來。

    有一塊留影木,記下的不是任務,是因為太專心烤麥子、蹭得滿臉漆黑的小花貓。

    小花貓急得不停跑,伸著爪子夠,想要抓住爸爸媽媽手裡那塊怎麼都抓不到的留影木。

    「我……我好像能幫上忙了,我能幫上一點點忙。」

    小緘默者含著香香甜甜的麥粒,身體輕輕打顫:「我真的能幫您流淚,是嗎?我們的領域已經共振了,因為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傀儡師用銀線拽拽他的袖子,把小緘默者拎起來,抱在懷裡慢慢晃。

    一場雨吃力地、磕磕絆絆地落下來,小得幾乎不能叫雨,更像是無聲的露水,搖搖欲墜地藏在草葉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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