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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他不回答疼,不說害怕,種在他意識里的暗示,早讓他忘記了哭的方法。
時潤聲只能替他治傷,按照傀儡師教的,幫忙「包紮傷口」。
時潤聲從沒包紮過傷口,這個世界的哨兵和嚮導可以憑藉言語的力量治傷,他自己的傷放在那裡不管,過一段時間也能痊癒。
小緘默者專注地學著消毒清創、上藥包紮,替傀儡師處理好右膝上的傷。
他被銀線輕輕牽著手腕,一樣一樣認真記住動作,又被一隻戴了手套的手覆在頭頂。
時潤聲被揉了揉頭髮,抬起頭,迎上傀儡師安靜的黑色眼睛。
銀線打開木箱,翻找出一塊純棉手帕,一點一點擦去他額頭上的汗。
「我不累。」時潤聲抱住他,「謝謝您。」
年輕的傀儡師摸摸他的頭,握住小緘默者垂在身側的手腕。
他挽起時潤聲的袖口,露出下面的蒼白手臂。那些裂痕雖然尚淺,卻像是樹幹被人環剝了樹皮,又在烈日的曝曬下乾涸開裂。
時潤聲有些不好意思,趕快把袖口放下,搖了搖頭:「不要緊,它們不疼。」
「對不起。」時潤聲道歉,他想用袖口把手腕上的裂痕遮住,「這很不好看……」
銀線的動作比他更快,靈巧繞過時潤聲的手腕,來回穿梭,打了個極為精緻的複雜繩結。
時潤聲的注意力完全被銀線吸引,不由自主地跟著抬頭,看到銀線的另一頭纏在傀儡師手腕上。
小緘默者屏息凝神,記了半晌:「這是……一種治療嗎?」
穆瑜搖了搖頭:「好看。」
小緘默者:「……」
年輕的傀儡師低著頭,眼睛裡透出點笑。他像是找到了件非常有趣的事,就擅自用銀線把小緘默者纏得漂漂亮亮,渾身都是蝴蝶結。
時潤聲原本還滿腔不安,也被鬧得既著急又忍不住笑,紅著耳朵用力抿嘴角,小聲勸:「您不要玩了,您要休息……您傷得很重。」
「是謊言。」傀儡師用銀線給他扎小辮,「傀儡師天生擅長謊言,我沒有受傷。」
時潤聲的表情認真下來,搖了搖頭。
小緘默者握住傀儡師的手,他摘下那隻手套,把額頭貼在溫暖的手心:「這句才是謊言。」
——緘默者有無需用言語交流的方式,他們的很多對話不需要聲音,謊言並不能造成干擾。
「您很疼。」時潤聲說,「我知道這有多疼。」
他的聲音很輕,這幾個字剛出口就消失在空氣里,意識里的某層屏障不准他把這些話說出來。
但小緘默者還是繼續向下說:「我忘記要怎麼哭了,我以前會的,如果我還記得就好了,就能教您。」
「爸爸媽媽走的時候,我夢見他們,哭了一晚上,醒來還是想哭。」時潤聲發不出聲音,低著頭,一句一句說給自己聽,「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您可能不知道……」
銀線把紮起來的小沖天辮鬆開。
傀儡師輕輕摸他的頭髮,把小小的緘默者圈進胸口。
「我知道。」穆瑜說。
時潤聲在他的懷裡輕輕發抖。
小緘默者抬著頭,睜著眼睛不說話。
澄澈乾淨的眼睛流不出淚,只有茫然到自己都不清楚來由、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的難過。
「有的時候。」時潤聲最後輕聲說,「我會有點難過。」
因為意識里的禁制,他說不出聲音,這幾個字在被嘗試著表達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融化在空氣里。
但傀儡師點了點頭,年輕的傀儡師用銀線打開酒囊,倒出一點槐花釀。
時潤聲接住那隻小小的酒杯。
他聽見傀儡師問:「我想綁架你,可以嗎?」
時潤聲怔了下:「什麼?」
「綁架。」穆瑜說,「我們去找,讓人不難過的方法。」
現年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牢記自己的設定,盡職盡責補充,給出另一個選項:「或者毀滅世界。」
時潤聲慢慢眨著眼睛,一點一點理解這句話。
他們坐的地方離那棵榆樹稍遠,離牆稍遠,離小木屋也不近。
火安靜燃燒,大狼狗豎著耳朵放哨,抬頭是渺遠靜默的深藍夜空,風把草葉攏得像是層柔軟的地毯。
……按理來說,這該是很容易讓人覺得孤單的場景。
熱鬧的聚會不會叫人孤單,熙熙攘攘村落不會叫人孤單,家裡晚飯升起的炊煙不會叫人孤單——按道理來說是這樣的。
小小的緘默者捧著酒杯,琥珀色的酒漿里倒映著月亮,說不定是滴進了露水,漾出一點點漣漪。
傀儡師拿著另一個酒杯,低下頭來看他,他們的杯子裡裝著槐花釀,盤膝坐在跳躍著火星的夜風裡。
這是時潤聲最不孤單的一個晚上。
「我很想答應您。」小緘默者坐在草地上,他依舊說不出聲音,像是在無聲地低喃,「我非常想……」
銀白色的細線繞上來,圈住他的小拇指拉鉤。
「那就說定了。」年輕的傀儡師說:「每天一個小時。」
時潤聲驚訝地抬起頭:「綁架嗎?」
傀儡師點頭:「我每天會綁架你一個小時。」
時潤聲也並不是一直都在給杜槲的隊伍做血包。
小緘默者把每天的時間都安排的很滿,鍛鍊體術、提升醫療專精、看任務資料和手記、練習和自然溝通自己的領域……這都是時潤聲每天一睜眼就會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