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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這還是時潤聲第一次見到除他之外,也可能是緘默者的人。

    時潤聲在自己原本的斗篷里翻找,拿出幾個被仔細包好的烤紅薯,和一塊肉乾,整整齊齊地放在樹下。

    一根細細的銀線卷了個烤紅薯上去。

    時潤聲的眼睛亮起來,如果不是身上的傷還沒好,他幾乎要忍不住蹦一蹦,朝樹上揮揮手。

    他嘗試著把自己的領域稍稍擴大,去觸碰對方手裡細細的銀線,把想傳遞的內容送過去:緘默者,治療師時潤聲。

    銀線回應了他的觸碰。

    那些瑩瑩泛著光的銀白色細線,一部分卷著那個早冷透了的烤紅薯,慢條斯理地剝皮,另一部分回答他:緘默者,傀儡師穆瑜。

    小緘默者尚未不清楚這片大陸上有關傀儡師的傳聞。

    他還在難以置信的驚喜里——果然遇到了一位緘默者,他就知道對方準是緘默者。

    時潤聲剛記牢對方的名字,就又被那些靈巧地來回穿梭、熟練剝紅薯皮的銀線吸引。

    銀線一共剝了兩個烤紅薯,一個收回樹上,一個交給時潤聲。

    時潤聲是要用這些做禮物,為對方幫自己「包紮傷口」道謝,連忙搖頭後退,卻被銀線敲了敲額頭。

    時潤聲仰起頭,發現坐在樹上的緘默者用銀線把玩那個烤紅薯,又低頭看他,似乎並不知道該怎麼吃。

    銀線又把那個剝好的烤紅薯給他,等他示範。

    時潤聲睜大眼睛。

    他在本地沒有聽過這份職業,多半是遇到了一位來自異鄉的傀儡師,甚至沒吃過這種在這裡相當普遍、家家戶戶都會吃的食物。

    「是這樣。」習慣了安靜的小緘默者,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說出了聲,雙手接過那個紅薯,咬了一大口。

    來自異鄉的傀儡師低下頭,學著他的動作,咬了一口紅薯。

    小緘默者的腮幫鼓鼓,示範著嚼嚼嚼,然後用力吞下去。

    來自異鄉的傀儡師也模仿著他,細細嚼了一會兒,把烤紅薯咽下去,稍一沉吟,銀線交錯啪地打了個火星。

    小緘默者立刻領悟,跑去找了些乾枯的樹枝落葉,等銀線把火星打在上面。

    發燙的、明亮的火光,幾乎是一眨眼就在風裡跳躍起來。

    夜風帶來的寒意叫火光瞬間驅散。

    時潤聲的眼睛都被映得發亮,他想要把紅薯串在樹枝上,用火烤熱,還沒來得及動手,銀線就已經異常靈巧地探下來。

    天色漸晚,夜風悄然湧起,枝葉草地都簌簌搖曳。

    幽藍夜空里灑著點點的細碎亮沙,月光尚淡,溶在湖水裡。

    滾燙的火焰把夜色烘暖,時潤聲站在火光邊上,看著那些亮閃閃的銀白色細線,幾乎挪不開眼睛。

    系統也沒見過烤個紅薯要翻一百個花的銀線,一起挪不開眼睛,鬥志昂揚:「宿主,我們在拐小孩!」

    穆瑜也是在上個世界學會的,現學現用:「不要聲張。」

    系統立刻關掉喇叭,閃在榆樹葉後,相當緊張地拿起超小號麻袋。

    穆瑜從樹上躍下,把重新烤好的紅薯留下一半,剩下的分給時潤聲。

    小緘默者還想搖頭,發現來自異鄉的傀儡師在等他,紅著耳朵伸出手,邊道謝邊接過紅薯。

    來自異鄉的傀儡師,顯然有著相當豐富的遊歷經驗,打開隨身的木箱,取出兩隻小酒杯。

    銀線牽著只格外精緻的酒囊,拔開榆木塞,倒出香氣四溢的槐花釀。

    穆瑜在火堆旁坐下來。

    時潤聲有點緊張,捧著紅薯盤膝坐直,等對方用戴了黑色皮革手套的那隻手比劃「三、二、一」。

    時潤聲立刻咬了一大口紅薯,看著同樣咬了一口紅薯的年長緘默者,一起嚼嚼嚼,被揉了揉頭髮,讓火光映得亮亮的眼睛就不自覺彎起來。

    「時潤聲。」來自異鄉的傀儡師說,「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小緘默者正偷偷把紅薯和肉乾分給大狼狗,聽見這句話,耳朵就更紅,抿著嘴角輕聲道謝:「是我的爸爸媽媽取的。」

    他頓了下,又解釋:「我的爸爸和媽媽過世了,很抱歉,我沒辦法把他們介紹給您。」

    傀儡師沒有說話,又把手放在他的頭頂,慢慢揉了揉。

    那隻手帶了柔軟的皮手套,恰好隔開了過近的距離,小緘默者沒有生出警惕,只是仰起頭:「沒關係,我很為他們驕傲。」

    這話不能在村子裡說,也不能在有任務者的地方說,但時潤聲心裡其實悄悄這麼想。

    他為自己的父母感到驕傲——這和他要還債不衝突,他的父母是非常優秀的A級嚮導和哨兵,在那次慘敗的任務里,也一直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指揮失誤」這種判定,有時候是對的,有時候又難免有些馬後炮,畢竟身處其中,誰也不可能有上帝視角,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變故和意外。

    時潤聲說完了這些,又悄悄在心裡補充:也想讓爸爸媽媽為我驕傲。

    像這種話,小緘默者早學會了不說出口。

    沉默是緘默者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唯一權力,他們在成長的過程里,逐漸學會把越來越多的話咽回去,不說出口。

    如果不是今天運氣很好,不知怎麼遇上了一位來自異鄉的緘默者,時潤聲也不會說前面那些話。

    有些話原本說不出,但如果說給原本就只是從這裡路過、以後也未必會再相逢的客人,就要輕鬆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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