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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系統說:「他雖然變成了魘,但沒做過壞事。」
穆瑜問:「為什麼?」
系統小聲說:「因為……他不肯出門。」
——心愿註定無法達成、執念註定無法消解的意識,會變成「魘」。
魘如同厲鬼、如同怨魂,天然就會吸引強烈的不甘與扭曲的憎惡。
這些附著上來的怨念會把魘變得黑氣繚繞、面目模糊,混混沌沌只剩執念,受怨憎驅使,犯下無數惡行。
就比如他們剛進入槐中世界時,殺向他們的那隻小灰鴨變成的魘——倘若不是遇到了專業對口、曾經順手考過S級專業超度證的穆瑜,那隻魘就會扭斷他們的胳膊和腿,再剖開背尋找翅膀。
到了這一步,魘做的惡已經並非本意。
它們就像是吸附了所有污濁恨意的集合體,只會用傷害來發泄所受傷害的痛苦。
……但也有一些,相對,有點特殊的情況。
比如變成了魘的漂亮小騙子。
小騙子變成了大黑影。
小騙子哭蒙了。
變成魘的小騙子躲在家裡不出門,哭了九九八十一天,長成了一顆大黑球,依然一個人都沒顧得上去害。
大槐樹不論怎麼都哄不好,哪怕所有槐樹統一口徑,全說大黑球就是很漂亮也不行。
負責S32世界意志的大槐樹只能帶著一大筐槐花,跑去穿書局上上下下地送禮,問能不能把我們一棵小槐樹登記成反派……聽說你們有個很厲害的任務者,專門收反派崽回家養。
「他差一點就是反派了,就差一點,通融一下就行。」
大槐樹好聲好氣地求人辦事:「他的心只要稍微硬一點點,就一定會去害人了。」
路南柯一個人冷冷清清,死在離家很遠、沒人知道的地方。
他是忽然從兩個世界消失的,槐中世界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外面的世界也沒人知道他去幹什麼了。
意識們還以為小騙子是又跑出去騙人,過幾天就回來,可等了三天、五天、一個星期,也沒見小信使回來送信。
再也沒有一個推著自行車的小信使,戴著小軟氈帽、穿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一邊走一邊唱著歌吆喝,叮鈴鈴地撥自行車清脆的鈴鐺,給他們送外面世界的信和快遞。
意識無法離開槐中世界,槐樹們到處找都找不到人,又托能飛得很遠的鳥們去找。
有一天,一隻燕子銜回來一片燒焦的、沾著血跡的樹葉。
「有人盯上了他的樹。」系統說,「因為路南柯的那棵小槐樹,是唯一的一棵雖然沒有了根,但還掙扎著勉強在活的樹。」
路南柯每天都在計劃自己要怎麼死,但其實也只是計劃,因為「信使」的出現原本就不是固定的。
萬一他也變成出不去的意識,槐中世界裡一大堆每天等著他送信、送快遞,等著他幫忙給外面稍信的意識,就只能眼巴巴等著下一個信使來這裡了。
被路南柯小心翼翼地拿稻草圍上,棉花裹上,把斷茬埋在土裡每天澆水施肥的小槐樹,還是叫有心人打了主意。
他能跑,但小槐樹不能跑。
那些人利慾薰心,以為這棵槐樹一定有什麼特殊,當成木料做門,就能去往那個神秘的異界。
一直堅持自己「有必要立刻扔下小樹就跑」、「絕不講義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漂漂亮亮的先死」的小騙子,扔下最重要的自行車衝過去。
路南柯壯著膽子,張開手臂護著他的樹:「不能的……你們不要再砍它了。」
「不要砍它了。」小騙子的膽子其實很小,但還是發著抖說,「它會疼的,它真的會疼,它會哭的。」
那些人不予理會,繞著那棵小槐樹打量,眼睛裡冒著貪婪的精光。
路南柯其實有機會逃。
和「信使」伴生在人世間的小槐樹,本來是為了給信使提供生機的。信使來往於兩個世界,註定會消耗生機、影響壽命,伴生的槐樹原本是為了給他們支持。
要想切斷這種伴生,其實很簡單。
路南柯只要下定決心,永遠留在槐中世界,就不再需要這道門。
有槐中世界,「死亡」並不永遠都是那麼可怕的存在。
他本可以漂漂亮亮地睡著,然後變成槐中世界最瀟灑的一個小騙子,雖然沒有了信使的意識們難免會遺憾,但大家其實也早準備好了這一天。
有很多意識都沒告訴路南柯,他們是想天天見小信使,才托他寄信送快遞的。
他們喜歡一個推著自行車唱著歌的小騙子,喜歡看他打個響指變出來玫瑰花,喜歡看他優雅地行脫帽禮,也喜歡看他像個孩子那樣得意地蹦蹦跳跳。
他們不介意路南柯不做信使。
很多人問路南柯「什麼時候回家」,意思其實是「什麼時候回來,不要出去亂跑啦」。
路南柯抱著他的小槐樹,跌跌撞撞地往遠處跑。
他來不及去拿他的自行車了,只能憑著兩條腿跑。
他被那些人抓住,踹倒在地上,有人試圖把他的手扒開,有人去搶樹。
小槐樹嘩啦啦地拼命搖晃乾枯的枝條,要打開門,把路南柯送進那個最安全、最好、最舒服的槐中世界。
「不能開門。」路南柯大口喘著粗氣說,「不能,不能開門。」
槐中世界的絕對機密,是作為一棵樹,絕對不能在臨死的時候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