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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老醫生說:「我要幫它把生病了的枝條剪掉,這是我該做的,不是它自己該做的。」
「不能要求一棵樹自己把病枝弄掉,不能要求樹自己抵抗蟲害、自己找水喝——假如非要讓樹自己管這些,也可以,那就不能要求這棵樹在秋天給我結一樹的果子。」
「這是天理倫常。」
「我見過那種果樹,他們有人這麼種樹,什麼都不管,直接堆肥催熟一季接一季結果……果子也很好吃。」
老醫生說:「那棵樹的樹幹上一直輸著液,很多嫁接的口子,傷痕累累,全是疤。」
——其實比全是疤還嚴重。
那棵樹在某個秋天結了最後一季的果,果實纍纍把樹枝都壓彎下來,每個果子都碩大飽滿,是從沒有過的香甜可口。
賣了相當好的價錢,果農的孩子穿上了新衣服,跟著父母來買水果的小男孩迫不及待拿袖子擦乾淨就大口咬,就連枝頭最後剩下的那幾顆果子,也餵飽了附近所有的鳥雀。
然後那年秋天,所有果實都被摘去後,那棵樹就落了所有的葉子。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二年的春天,樹沒再醒。
穆瑜送老醫生出門,站在門口聽完整個故事,若有所思。
老醫生同他拱手告辭,離開別墅後,系統從穆瑜的衣服口袋裡鑽出來,似懂非懂纏住他的手掌:「宿主。」
穆瑜回過神,有些好奇:「為什麼要纏在手上?」
系統支支吾吾沒回答,背地裡瘋狂記錄意識波動,擋住那一道橫亘掌心吞噬生命線的傷口:「宿主,童熒去找大野狼了。」
穆瑜大概知道,點了點頭:「是去教楓燃跳舞的,不要緊。」
他選擇相信童熒。
童教練的嘴看起來很嚴。
系統小心地檢查那道傷,它發現宿主是的確不覺得疼,如果看不到就仿佛感覺不到,而且那道傷也完全不鮮血淋漓——甚至連半滴血都沒有。
傷口狹長且極深,像是久不逢雨的地面乾裂,也像是樹折斷的灰白枝條。
那只是一道安靜的裂痕。
「真有這樣的樹嗎。」在回到那幢節目組承包的別墅前,穆瑜忽然和系統說,「我們能不能去幫它?」
系統問:「宿主想要怎麼幫?」
「不知道。」穆瑜其實也沒有頭緒,只是嘗試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話,就不當果樹了吧。」
穆瑜說:「不用結果子,長在安靜的地方,能每天吹吹風,曬一曬太陽就很好了。」
……
「你能明白嗎?」
枯萎的童教練坐在練習室里絮絮叨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難受。」
「他是最該難受的那個人,可他不知道自己難受。」童熒說,「他跟我們說他很好。」
童熒答應了要教聞楓燃跳《The seventh day》,結果錄完節目人是來了,但腿沒帶來,一進練習室就融化在了地板上。
跟他一起來的是直播平台的老闆席野,同聞楓燃打了個招呼,把一罐功能性飲料拋過去:「提神的,放心喝。」
聞楓燃剛把自己累到爬不起來,接住那罐看起來相當神秘、有點像酒又不完全像的金罐飲料,有點警惕地看童熒。
「沒酒精,他醉咖啡因。」席野把童熒放在地上,「別介意,他心情不好,酗了兩罐紅牛,等醒了就記得要教你了。」
童熒吼走了偶像,還在懊惱自己這張破嘴,但他醉的時候更管不住嘴——這也是席野被派來盯著他的原因。
免得讓一眾舞團聞風喪膽的童教練咖啡因上頭,嘰里呱啦什麼都往外說。
以前也不是沒有前科,他們這個粉絲群之前線下聚會,粉絲群嘛,難免要聊聊怎麼粉上的偶像、怎麼找到的組織。
童熒打死也不說,誰問都寧死不說,加上沒怎麼看過穆影帝的作品,可疑得喻星火一度以為這是個混進來臥底的黑粉,發誓要揪出黑粉的狐狸尾巴。
兩個人就這麼不對付了好幾年,結果童黑粉有次拿錯了喻粉頭的水壺。
只喝熱巧克力的童教練,舉著水壺一口悶下去,扯著被奪走咖啡的喻巨星在茶水間絮絮叨叨說你知道嗎那個藏在電話里的木魚其實是神燈。
嚇得喻星火連夜打電話給商遠,讓商遠聯繫精神科醫生,或者聯繫會請大仙的神婆。
……就這麼陰差陽錯,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深夜出沒於青少年維權和心理諮詢服務熱線的接線員的身份,悄然成了這個小圈子裡的公開秘密。
但他們也都知道絕對不能打擾。
不能半夜打電話過去占線,這是條很重要的電話線,可能會救一個人,也可能會救一條命。
所以他們就把看守這個電話的工作交給了商遠。
童熒不行,這完犢子玩意喝了咖啡就扯著人聊偶像、木魚和電話里的神燈,嘴松得跟老棉褲腰一樣。
商遠負責守著這個電話——被逼得快枯萎、葉子快掉乾淨的樹,枝幹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的樹,如果有這種樹,如果他們實在幫不了,實在沒辦法了,就把電話偷偷給出去。
電話里有神燈,電話里有風和光,有晚風裡最溫柔的星星。有人會幫你把橫生亂長的病枝修理乾淨,幫你把土重新填實,再澆上特別清涼乾乾淨淨的一捧水。
他們這些長歪了、長擰巴了的樹苗,小心翼翼地去求救,去電話里輕輕敲神燈先生,然後他們活下來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