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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真做了決定,童熒反倒說不出來了,只是在電話里跟對方聊了幾句就匆匆準備掛斷,卻被電話里的那個聲音叫住:「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個聲音是真的溫和……特別特別溫和。童熒後來跟他們對暗號,不知道怎麼形容,想盡辦法比劃——你去寺廟的時候,聽過敲木魚的聲音嗎?
青煙繚繞山泉流淌,風和鳥叫里,一下接一下地敲擊聲。
溫潤平穩,你也說不清他有什麼魔法,但你和他聊上兩句,聽見他問你「發生什麼事了嗎」,就想哭。
童熒是覺得自己特堅強特孤傲,特敢作敢當孤注一擲,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哪想哭的。
他嘴硬回答「沒事,別耽誤你時間」,心裡幾乎是喊著求對面,再問一句吧再問一句,你再問我就說。
然後對面那個聲音就像真聽見了他求的:「這會兒沒有電話進來。」
「我們升級了設備,如果有新的電話,會轉接到另一條電話線。」那個聲音和他好脾氣地商量,「今晚很閒,陪我說說話嗎?」
童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答應的,他那幾分鐘裡腦子完全空白,嘴有自己的想法,問什麼都往外說,幾乎一口氣說了他的全部計劃。
……等回過神的時候,對面在問他介意嗎。
什麼介意嗎?
哦,對,對面說不贊同他這麼做。
不是「不建議」,是很明確的「不贊同」。
因為行走不便會帶來很多麻煩,遠比想像的多,有時在輪椅上坐久了,腰疼得厲害,直也直不起來。
童熒聽他詳細講解那些不便,忍不住就脫口問:「你是不是坐輪椅?」
對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頓了片刻,又徵詢他的意見:「如果我插手的話,你會介意嗎?」
童熒根本想不出他能怎麼插手:「不是我介不介意的事……」
「我根本不想比賽你知道嗎?我不想比賽,我怕我真的跳廢掉,我會死的,不能跳舞我會死的。」
「我害怕,我恨我爸媽,我想看他們後悔,可我更害怕我以後連這行都幹不了了。」
「你覺得我特別衝動是不是?覺得我拿自己身體賭氣,特別不懂事是不是?」
「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小屁孩,根本不配跟你這種大人聊天,你和所有大人都一樣,對,我幼稚我賭氣,我不懂事。」
「是我想比賽嗎?我那天就算癱了,我爸都能給我支兩根棍讓我爬著上舞台你知不知道……」
童熒在電話里自顧自的發瘋,對面的沉默讓他覺得電話多半是被掛斷了,掛斷更好,他知道自己現在是在毫無道理的發泄——他在把對父母的憎惡恐懼全發泄到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身上。
那個陌生人明明無辜、明明萍水相逢,陪一個小屁孩聊了這麼久,然後被小屁孩莫名其妙罵成罪大惡極。
童熒幾乎是崩潰地歇斯底里吼了一通,才喘著粗氣停下,準備扔了手機回去睡他媽的覺。
然後電話里的那片沉默就這麼突兀出了聲:「童熒?」
那一瞬間,未來震懾無數舞團的魔鬼教練是真的覺得自己見了鬼。
鬼就在手機里,鬼的聲音特別好聽,鬼還知道他叫童熒。
童熒一揚手就把手機扔到了床底,半天才回過神,哆哆嗦嗦地爬進床底去撿:「你……你怎麼知道,我叫童熒?」
電話那頭沒立刻回答,隔了幾秒,忽然笑了一聲:「因為我是神燈。」
童熒:「……」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句話,童熒竟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覺得對面的人年紀也不是很大。
至少不是像他本來想的那種……只有聲音顯得年輕,其實是個極有閱歷的得道高僧,住在山頂上的寺廟裡,白眉毛白鬍子腦門上六個點。
這個推測很合理,老和尚的話就得住在廟裡,廟裡肯定沒有阿拉燈神丁,呸,阿拉丁神燈。
「就當你許願了,童先生。」那個自稱神燈的、並不是老和尚的好聽聲音,溫聲對他說,「希望你不會介意我的擅作主張。」
那個聲音對他說:「能無拘無束跑起來的感覺很好,失去以後會很懷念。」
童熒愣了半天,又重複了一遍那個問題:「你是不是坐過輪椅?」
「對不起啊……」童熒後悔死了,小聲問他,「你腰還疼嗎?」
對面沒回答,或者是回答了他沒聽見。
童熒的手機沒電了。
……第二天的那場比賽,童熒沒被他父親支著兩根棍推上場。
童熒出院回家——他不怎麼當那地方是家了,總歸是回那個養大他的地方。
他聽見那兩個人在說話,氣急敗壞地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一個聲譽很好、從沒以勢壓人過的影帝施壓,對方是那個舞蹈比賽請去的特邀評委,不准他們送童熒去比賽。
童熒樂瘋了,要不是怕加重舊傷他能一蹦三尺高。
他迫不及待地沖回自己那個出租屋,一邊泡麵一邊打開比賽錄像,準備弄清這位積德行善的大好人影帝姓甚名誰,他要去廟裡給對方供個長生牌位。
然後他塑料叉子還沒掰開,就聽見了個熟悉到昨晚甚至還在聽的聲音。
塑料叉子掉進了開水裡。
——《論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青少年陪聊熱線影帝掉馬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