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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商遠和他家決裂,是因為兩年前,他舉報了一個家裡關係挺近的親戚——好像是什麼二表哥三表舅,反正直接把他媽氣進了急診室。
那親戚是干不太乾淨的生意的,所謂的不太乾淨就是那些遊走在灰色領域的事——比如偽造一些錄音和聊天記錄,比如在能動手腳的一些證據上幫忙動手腳。
這生意見不得光卻油水頗豐,尤其那些大人物,為了妥善封口,有時候給出的報酬堪稱天價。
商遠自己家是搞招投標公司的,他弄不清這裡的彎彎繞,也懶得管亂七八糟利益牽扯糾紛,但總歸知道需要大量資金往來不斷。
十年前的少年滿腔憤怒煩躁來源於「這些錢仿佛不是什麼好東西」。十年後的重金屬商業精英依然憤怒,因為他發現家裡的這些錢,原來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些錢里,有數目相當可觀的一筆,來源於「偽造證據,假稱車禍時是穆瑾初在駕駛,替林家人脫罪」。
替林家的什麼人脫罪並不重要,當時那輛車誰開都行,就是不能讓林家人開。
因為那輛車當時的時速高達200km/h,發生車禍的時間是當年的環塔(國際)拉力賽前三天,賽會總負責人是時任國內汽車運動協會副主席的林飛捷。
林家人在這個當口飆車出事,一定會被牽扯出對林飛捷的質疑,進而牽扯當年那場慘烈意外,進而打亂一切已經蓄勢待發準備跟進的媒體報導。
對總負責人專業性的質疑,對賽會是否能保證比賽安全性的質疑,將直接不可避免地打亂比賽進程。
作為國內最為重要、知名度最高的越野拉力比賽,環塔商業價值高到難以想像——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最簡單的例子,賽道兩旁印著廣告的緩衝牆,每一面的廣告招商價都抵十套房。
那些幾乎擠滿了賽車的商業塗裝、塞滿了選手賽車服的贊助商標誌,每個商標的價值,巴掌大的一小塊,都超過寸土寸金地界的一棟樓。
這就像一輛已經轟鳴著牽扯無數、不可能停下重開的龐然戰車,在其中的一個齒輪上,卡住了一個小石頭。
碾碎它。
所有人都在催促,快一點,別管那麼多了,碾碎它。
不論用什麼辦法。
當時昏天黑地的緊急混亂里,這件事就被這麼雷厲風行強行壓過,至於後來真相大白、輿論譁然……反正環塔都已經跑完了。
許多事就是這樣滑稽且荒唐。
反正都跑完了,那麼你要講道理可以講,你要的真相也可以給你,一個沒人在乎的水落石出而已。
這也是為什麼商遠捅出的事看似很大、大到仿佛足以引發橫跨幾個圈子的地震,但後果也只不過是他「自願」隱退,甚至還能開個工作室繼續養練習生。
林家當時的應對還被幾個離譜的公眾號昧著良心,閉眼硬夸「不推卸責任」、「有擔當」。
因為林飛捷在得知真相後,親手將那個闖禍的林家子弟扭送報警,又親自把尚在拘留接受調查的穆瑾初接回去,當著一眾記者發表了澄清和致歉聲明。
還把在環塔賽事舉辦期間,整個林氏集團的全部相關經濟收益,都捐獻給了當地防風固沙,種胡楊林。
商遠當時看著新聞都驚了,他自己也在宣布退圈的記者會現場,被經紀人死死捂著才沒讓話筒錄到飆髒話:「……你他媽給穆瑾初啊。」
不是說種胡楊林不對。
胡楊沒問題,胡楊非常好。
但這個事的受害者不是穆瑾初嗎?
禿頭評委拿林家的錢、給林家當御用文人,當時洋洋灑灑論戰上千條,這會兒條件反射,居然還磕磕巴巴往外冒:「是他自己,不,不爭取……」
「哦。」商遠打了個響指,示意三個嗡嗡響的攝像機都往這拍,舉著話筒,「那請郝老師您給我再放個屁,他為什麼不爭取呢?」
……禿頭評委汗都把衣服浸透了。
所謂春秋筆法,受害者有罪論,就是無限放大受害者身上那個沒做到完美的點,然後上升到極端嚴肅影響極端惡劣的層面。
比如《作為影響廣泛的公眾人物,知法犯法替人頂罪,是否會造成極端惡劣的錯誤示範》
《是老好人還是懦弱?是養育之恩無以為報,還是軟骨頭毫無擔當?論完全不值得提倡的價值觀》
完全隻字不提穆瑾初在那場車禍里受創嚴重、搶救室里幾度病危,昏昏沉沉清醒的時間都不多,甚至沒有任何接收外界消息的渠道。
也完全隻字不提、一個屁都不放,林家這些年是怎麼養穆瑾初的。
養育之恩。
「那個紅毛小子。」商遠頭也不回,「看見了嗎,就這些人。」
他抬腿把禿頭評委踹在椅子上:「他們說姓林的夠好了,換誰都做不到。」
商遠告訴聞楓燃:「他們,想把你偶像凌遲了,片成肉片涮著吃,骨頭埋土裡,變成花肥,然後讓你偶像飄出來衝著花園鞠躬說謝謝。」
為什麼?因為一段錄音。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流傳的,但反正就那麼傳開了,是車內的頻道錄音。
說話的人是林飛捷,還有穆瑜的父親穆寒春。
那時候穆瑾初還叫穆瑜。穆瑾初是後來被林家領養以後起的名字,因為林家老太太覺得穆瑜像「木魚」,聽著不活潑,像是煙氣繚繞里的青燈古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