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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29:25 作者: 三千大夢敘平生
老記者攥著降壓藥沉默半天,沒敢再追問,把糖塞進嘴裡嚼了:「那個神童怎麼樣了?」
新人記者本來的任務是採訪那個「未來之星」冰面小神童。他們報社收了那個教練的錢,說好了一比完短節目就過去採訪誇人,爭取把人誇成花滑未來的希望的。
結果比倒是比完了……就是出了點意外。還沒等攝像從人群里擠過去,就看著調查員殺過來,帶走了頗為狼狽的神童教練。
新人記者倒是跟進了這件事:「啊,有很多俱樂部在遞橄欖枝。」
神童也被調查員一起帶走,後來聽說交還給了趕過來的父母——那對夫妻非常老實,傾家蕩產供兒子學花滑,就是想讓孩子出人頭地,別再過上一代人的日子。
夫妻兩人還以為撞大運得遇名師,再三囑咐兒子一定要跟老師好好學。甚至已經準備同意教練的要求,忍著不捨得去改成師生綁定,卻沒想到差一點就親手把孩子送進了虎穴。
不過,比起這場叫人心寒的鬧劇,風波的後續倒是相當叫人欣慰。
體罰隊員的教練被停職調查,很可能會取消執教資格。
暫時成為了漂流選手的神童雖然賽場失利,但好歹也是七歲集齊六種兩周跳的小天才,自然有其他俱樂部爭著來搶。
新人記者被業務熟練偷跑出來的少年觀眾們拽著,帶攝像提前埋伏,總算搶到了個採訪機會。
貼了整整五個創可貼、抱著補好的藥瓶的神童哭得抽抽搭搭,最後選擇了僅次於伯格黑德的第二豪門,發誓一定謙虛謹慎,一定埋頭苦練,要做配得上摯友的對手,等長大要和救了自己的摯友頂峰相見。
新人記者拿出採訪稿,交給老記者:「師父,不是已經篩過一遍了嗎,怎麼還有這麼多這種教練?」
他們在觀眾席,台下的悲歡並不相通,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伯格黑德的少年們圍著那位余教練,興高采烈說個不停,張文達哭得站都站不住,被幾個隊友連扛帶拖扯去拍慶功照。
那位被一群目光鋥亮的少年當成「偶像」的教練,牽著身旁的小白鷹,被一群興奮過頭的隊員圍著嘰嘰喳喳,半無奈半啞然地揉額角。
另一頭那些失利的隊員跟教練,冷冷清清陰雲密布,跟「高興」無疑沾不上半點關係。
「這樣對他們明明有好處。」新人記者和少年們學了不少,「伯格黑德的隊員集中在幾場分站賽里,剩下的那些分站都留給他們。」
新人記者翻筆記:「又不是只能比一次。不用被壓著,這些隊員就都還有爭奪金牌的機會。」
這種分站賽的用處就是攢積分,攢夠了才能參加之後更高級別的賽事。
同等級比賽積分不累積,這次出來拿牌的這些隊員,基本不會再參加後續的分站賽了。
——換句話說,余教練選擇一次帶出來九個,恰恰是在給現在場上這些俱樂部騰地方。
騰出一部分比賽,讓他們的少年隊員也有展現自我、爭金奪銀的機會。
這一次失利,還能參加下一場分站賽、下下場分站賽,一共有二十場呢。
總比伯格黑德的人分二十次出來,把二十場的冠軍都拿走好多了吧。
「他們習慣了。」老記者說,「思路轉不過來。」
新人記者愣了下:「為什麼?」
老記者攀著欄杆低頭,看著被隊員們聯手抬起來的伯格黑德少年組教練。
到目前為止、依然不知道余老師是落枕、堅信余老師生了病的紅毛小公雞那叫一個急,上躥下跳十萬火急地攔。
其他少年隊員笑得直抹眼淚,被老師一個個屈指敲腦袋,堅定保守秘密,隊長踮腳把小白鷹也舉上去。
九塊獎牌明顯讓落枕的余教練更落枕了。
於是三份金銀銅牌就被挪到了這次全程陪練、全程給大家當後勤跟啦啦隊,忙碌著跑前跑後,頂著黑眼圈的高益民身上。
一群半大的孩子,不敢扔余老師,但非常敢扔高益民。
後來不知怎麼就變成了得獎的人漫天亂飛,有一個被扔的時候反應不過來,甚至還本能地做了個勾手轉體。
少年人們又哭又笑地抱在一塊兒。
老記者回頭檢查了一遍話筒,都是關著的。
攝像有明確的自我管理意識,離得很遠,綁著安全繩趴在欄杆上,舉著設備試圖拍個漫天金紙下的全隊大團圓。
「假如你是教練。」老記者說,「你看見別的教練,因為不把隊員當人練,反而能訓出好成績,你會怎麼做?」
新人記者愣了半天:「我……那我也不干,我要做我覺得對的事。」
老記者:「那些教練,因為教的隊員成績好,評級一路高升,從C級到B級,甚至有希望到A。」
新人記者咬了咬牙:「那也不能幹,那是孩子啊——」
老記者:「你教不出成績,被打發去當助理教練,又因為不配合那些教練,被辭退了。」
新人記者愣住。
「到了A級的人,成了主教練、俱樂部的負責人、滑聯的理事會成員。」
老記者回答他:「這就是為什麼,已經篩過一遍,還會有這麼多這種教練。」
當然一定會有例外,任何環境裡都有例外,可大環境終歸被傾軋到這一步,因為溫室的制度在無形中催生這種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