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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就連去美國已一年有餘的見宛,在不久前也傳來了消息。

    她與她那位外國商人已領證結了婚,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她在華人街上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老熟人——嚴霆琛。他看到見宛後,下意識要湊過來跟她敘舊。

    可見宛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讓人把他趕走了。

    事後她跟人打聽,才知道當日他拋下見繡說是要赴美國淘金,可事實上還是換了個地方花天酒地,把他父親給的最後一筆錢揮霍一空後,生活陷入了困頓,只能在華人街上招搖撞騙換點錢買酒喝,日子過得很是困頓。

    見宛還聽說,他最近想跟人借錢,說要回港島請求家裡的原諒,並問溫見寧,是否要暗中.出手幫他一把,畢竟他們也算相識一場。

    但溫見寧覺得,無論是否出於見繡的緣故,都沒這個必要了。

    嚴霆琛的父親嚴爵士早在港島淪陷後不久,就投在了日.本人麾下。去年日.本人戰敗,島上民眾對這些走.狗早已深惡痛絕,紛紛喊打。還沒等他轉移財產,就被人亂槍打死。他死後,嚴家樹倒猢猻散,其他子女和姨太太們還沒來得及搶財產,就已被英國人收沒一空。

    嚴霆琛如今想回去,也沒什麼意義了。

    說到這個,也不得不多提一句她那位好姑母溫靜姝。日.本人投降後,她害怕被人秋後算帳,跟一群昔日的相好們一同坐船倉皇出逃東南亞,卻不慎在半途中遇到了風浪,最終葬身於茫茫大海之中。許多人聽說此事後,都說這是報應。

    昔日的故人中,同樣過得不太順遂的還有陳鴻望。

    這還是溫見寧一次偶然聽人說的,這人在內地做走私生意做得太大,早已被人盯上。如今戰後要清算日.本人的走.狗,難免就有人打起了他的主意。

    據說他正在焦頭爛額地四處給人送錢免災,至於後來如何,溫見寧就無從得知了。

    她這樣想著,突然覺得冰涼的雨絲落在了側臉頰上。

    馮翊在她身邊輕聲道:「下雨了,我們該回去了。」

    抬頭看看頭頂烏雲堆墨的天空,再看著滿山颯然作響的林木,顯然即將有一場雨要降臨。而就在如今的國內,卻也同樣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就在今年七月,當局在昆明暗殺了兩名德高望重的進步人士領袖,引起舉國震動。其中一位,還曾是聯大的教授,溫見寧曾受過對方教導,聽到這消息時,內心十分震驚和悲痛。至於昆明那些老師和同學的反應,自然也可想而知。

    她已寫信給文教授和昔日相熟的幾位老師,告知他們自己打算回到昆明。

    儘管文先生在回信中說過如今昆明的局勢實在不大好,並不強求他們能歸來,但她與馮翊、阮問筠商量過後,還是決定回去。那裡有他們昔日的師長和友人,哪怕接下來註定有狂風驟雨,他們也必須返回昆明,和師長朋友們站在一起。

    兩人已打算好不日將啟程返回大陸,今天是在港島最後一次來看望故人。

    一陣天風吹來,雨絲接二連三地從頭頂飄落,很快將溫見寧額前的碎發打濕。身邊的人恰到好處地撐開一把大黑傘,並輕輕傾向她那邊,遮蔽了頭頂那一小片不斷落雨的天空。

    溫見寧抬起頭來對他笑了笑,把手放進他大衣的口袋裡,又被他回握住。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著,一邊往墓園外走去。

    他們離開時,方才那位守墓的老人恰巧在園中轉了一圈回來。

    他站在墓園裡,看著這對年輕男女漸行漸遠。

    他們並肩而行,背影始終筆直挺拔而堅定,很快消失在灰茫茫的細雨中。

    守墓老人也轉身一個人佝僂著腰,背著手慢慢踱步回附近的木屋。

    等他離開後,整個墓園就徹底沒了人的蹤影。

    雨勢越來越大,一陣狂風突然猛地刮過,霎時間滿山風雨蕭蕭。群山從四面八方送來陣陣林濤樹聲,一片喧囂中,只有數不清的白色墓碑靜靜佇立在雨中。

    ……

    六十年後,港島。

    儘管地處氣候溫暖的亞.熱帶,然而初春山坡上的清晨仍然帶著寒意。巨大的挖掘機正在作業著,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掩蓋了灌木叢中布穀鳥的叫聲。

    這裡是一片日軍攻占港島時期關押囚犯留下的牢房,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裡被當做罪惡的憑證、歷史的紀念留存著。然而隨著城市的高速發展,建築用地的擴展,這一帶終究還是不得不向現代文明低頭讓步,走向被拆除的命運。

    此刻若是有人從半空中鳥瞰,就會發現這片山坡已被四面八方的高樓建築包圍,宛如汪.洋大海中的一處孤島,而這孤島本身又是一處牢籠,這無疑是人類文明的奇觀。

    在巨大的機械臂堅持不懈的揮舞下,那些陰暗不見天日的狹小牢房終於成片地轟然倒塌,將無數過往埋藏在廢墟下,仿佛在宣告一段歷史的終結。

    然而,又有誰人知道,那何嘗不是一種新生呢?

    ……

    拆遷工程很快順利結束了,相信假以時日,這裡將會有無數座高樓拔地而起,與周圍其他的摩天建築連成密不可分的一體。而對此次拆遷工程後最為高興的不是即將賺得盆滿缽溢的地產商,而是另一群文學研究愛好者。

    就在拆毀牢房的過程中,工程隊的人無意中從廢墟里挖掘出民國知名女作家溫見寧一位鍾姓摯友留下的絕筆信。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卻十分真摯動人,足見兩人之間的深厚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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