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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她夜裡一個人翻看那些書信,看到他在信中歉意地解釋,這次他突然轉道去老家,實在是個意外。他聽遇到的那位親戚說,日軍在鄉下也同樣耀武揚威,老家那邊的多是些老弱婦孺,他也是猶豫了良久,才決定暫時放下與她的重逢,先去那邊看一眼。

    至多再過一個月,他很快就會趕回上海。

    這封信看完還不出一個禮拜,馮翊的第二封信又托人送來了上海,信里細細地記述了他在老家那邊的見聞,寫了很多日軍在鄉野間如何橫行霸道、魚肉鄉里的事。

    溫見寧看完後也連忙給他回信,讓他只需照顧好自己,不必擔心她,也不必太過著急回來,等那邊的一切安頓好了也不遲。

    孰料她竟一語成讖。

    這封信送走後沒多久,她就聽說日.本人又開始在江浙一帶開展「清鄉」活動。

    這所謂的清鄉,就是一場大掃蕩,每次過後都會有無數家庭破散。沿途的路上更是重重封.鎖,路上的行人稍有不慎就會被抓走。

    溫見寧著實心焦,可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家中繼續等下去。

    不管報紙上怎麼寫,馮翊走前答應了她的事,肯定不會食言。

    他終究還是會好好回來見她的。

    這次清鄉掃蕩的程度比以往都要殘忍嚴酷,一時之間就連跑單幫的人都不敢冒險出去走生意了,溫見寧想寫給馮翊的信,也始終沒能寄出去。

    一直將近八月份時,日軍的這次清鄉活動才終於有了結束的跡象。

    聽說沿路的關卡一松,溫見寧就連忙托人往馮翊那邊送出了信。

    這天,她們正在客廳里剝毛豆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門鈴聲,一路找過去打開門,才發現來得是譚先生。只見他行色匆匆,腦門上出了一層細汗,仿佛被身後什麼追趕了一路般,讓溫見寧頓時緊張起來,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譚先生果然也臉色凝重道:「今天日.本人有些反常,我們不如先跟一起去國際飯店,跟大家好好通個氣再做打算。」

    溫見寧她們聽了點頭,囑咐好家裡的老僕人鎖好大門後,忙跟他一道出去了。

    等到了地方坐下來一交流,她們才知道,原來今日一早,日.本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大批車輛載著士兵,紛紛穿過上海市中心,聚在跑馬廳附近。

    大家討論一番很快達成了共識,一定是日.本人那裡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溫見寧她們也同樣這麼認為,只是不免在心裡猜測,究竟是出了什麼大事,才能讓如此驕橫不可一世的日.本人如此惶惶不安,仿佛天都塌下來了一般。

    許是看在座的都是熟人,不知道是哪個膽子大的開了句玩笑:「指不定是他們那勞什子的天皇駕崩了,這群小鬼子正忙著給主子號喪呢。」

    眾人聽了頓時鬨笑道:「是這個道理。」

    她們跟著眾人笑過了這一陣,心中的緊張與擔憂也不知不覺悄然散去。不論日.本人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要他們倒了大楣,對國人來說都是值得慶祝的好事。

    周圍其他的人還在談話,紛紛交流起最近聽說的消息。

    溫見寧邊聽,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等今日回去時,一定要想辦法托人往馮家祖宅那邊再送封信,讓人告訴馮翊,近來上海的日軍有異動,讓他暫時莫要急著回來。

    就算他在老家耽擱上個一年半載的也無妨,一切務必以他的個人安危為重,反正她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等待下去。

    她有些走神之際,外面突然來了個人敲響了房門。

    一群人的聲音漸漸停下了。

    門打開,來的是個侍者,據說是譚先生的朋友電話找他。

    他出去後門再次關上,溫見寧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思緒又很快飄遠了。

    譚先生出去了沒多久,就匆匆又折返,大聲地向眾人宣告了一個消息。可他說話時旁邊還有兩位正在高談闊論,溫見寧一時還沒聽清,就只見屋裡瞬間亂成了一團。

    而她茫然地坐在那裡,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見大家都是一副狂喜的神情,圍上了譚先生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

    等到阮問筠終於想起來搖搖她的肩膀時,她一時還沒回過神來,滿臉茫然地看著好友的嘴一張一合,仿佛在說些什麼她聽不懂的話。

    但她漸漸還是聽清了,眼也漸漸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阮問筠。

    阮問筠吐字清晰,聲調鏗鏘有力道:「見寧,你聽到了嗎,最新傳來的消息,日.本人願意向中英美三國投降了。」

    日.本人要投降了。

    這短短的幾個字倏地在溫見寧胸中掀起了狂風巨浪,讓她一時腦海空白,震得失去了語言。等反應過來,她才險些大叫出聲。可最後她還是平靜下來了,只是微紅著眼眶,拉著阮問筠的手自己也不知顛三倒四說了些什麼。

    大家的情緒太激動了,一時之間多數都在胡言亂語,過了好一會才收住場面。

    眾人興高采烈地討論過一陣後,再也坐不住了,都紛紛起身準備離開,打算回家告訴親人們這個喜訊,遂在國際飯店大門口分手各回各家。

    她們也同樣打算步行回到馮公館,去告訴家裡其他人這個喜訊。

    日.本人即將投降的消息似乎還沒有傳開,街上的人不算太多,一切如往常般風平浪靜。可溫見寧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在這灘平靜的死水下,已漸漸有了波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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