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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溫見寧也緊緊抱住他,頭枕在他的肩上:「我也不想你離開。」
她的姐妹沒了,她的恩師沒了,她的兄長也不在了,接二連三地失去至親至愛之人的痛苦,她已不想再次嘗受。然而從上海到西南,這一路所經過的大半國土都已淪陷,這也就意味著馮翊需要穿過重重封.鎖,才能回到昆明。馮翊是她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支撐,萬一他遇上了日.本人,萬一他遇上了空襲該怎麼辦呢,溫見寧實在不敢想像。
若是他再出了事,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馮翊微微笑了:「好了,不要怕,其實也沒你想像得那麼兇險,你不必過於擔心。」
誠如溫見寧所擔憂的那樣,自西南至上海一路大多都已成了日.本人的地盤,關卡重重。但這些封.鎖並非表面看起來那樣堅不可摧,相反,在某些不為人知的暗處,早已有無數走.私商人暗地裡打通了重重關卡,只為了把緊俏物資換成大把鈔票。那些貨物有時會從敵占區運往重慶等西南重鎮,有時也會把貨物從大後方送到日.本人手裡。
若是能順利搭上走私商人的門路,要順利抵達西南自然算不上什麼難事。
溫見寧聽他這樣說,知道若無把握,馮翊也絕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只是心中還是不免糾結,反倒讓馮翊又勸了她好半天,這才勉強應下。
出於對阮問筠那邊的擔心,溫見寧提筆寫了封言辭懇切的長信,再三請求她來上海與他們作伴,信寫了很長,最終交到馮翊手中又是半個月以後的事了。
這段時日馮翊每天都早出晚歸,去打聽前往西南的門路。等到這天傍晚,他一回來,溫見寧照例一邊接過他手中的大衣,邊問:「你今天打聽得如何?」
她看馮翊舒展的神色,想來今日大約是有了進展,再一問,果真如此。
他突然想到什麼,又道:「說起來,今日出門還碰到一位你的熟人。」
溫見寧不解道:「我的熟人?」
還在昆明時,有一年他們暑期遠足回來,馮翊曾與陳鴻望有過一面之緣。雖只是短暫一瞥,可他仍能看出對方對見寧有意。只是當時他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記住了那人。
再後來,他們兩人定情、訂婚,溫見寧從來不曾提起,這人也不再出現過,馮翊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眼看快要把這人徹底忘個乾淨,今日突然碰到才猛然想起這麼回事。
他這樣一提,溫見寧也終於記起了這麼個人。
上一次見面時,對方在已淪陷多時的港島還能隨手闊綽地送出一張日.本領事館的簽證,馮翊說他如今靠著走私生意,人在上海灘混得不錯,似乎也並非什麼讓人意外的事。
可真要問起,溫見寧發現她實在很難評價陳鴻望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她想了想,把當日陳鴻望和簽證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馮翊。
馮翊沉吟半晌,只道:「你那個堂妹,恐怕已不在人世了。」
溫見寧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馮翊竟然會這樣篤定地說出他的判斷。
好在他很快低聲和她解釋了這其中的緣故,據馮翊推測,陳鴻望當日留下的日.本大使館簽證,只怕根本不是什麼簡單的證明,而是一張催命符。
他曾經再三向溫見寧示好,可卻始終被回拒,自然不可能做個大善人,送上一張簽證,只不過是為了試探。若是溫見寧假清高,口上拒絕了他,轉頭拿了簽證要逃出港島,只怕絕不會落什麼好下場。就算她沒用,把簽證給了旁人逃生,那人也必然是她十分重要的親人朋友,足以讓她錐心刺骨。這人在這其中的種種盤算,著實令人不寒而慄。
溫見寧略有些遲疑著,低聲道:「這人心機太重,又如此見利忘義,將來只怕難以善終。」
馮翊只是抬手為她掠好耳邊的碎發,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不再提不相干的人,繼續談起馮翊動身去西南的事。
經人介紹,馮翊這次搭上了一趟向西南的走私生意,不日將要啟程南下。
離別的當日,溫見寧送他到大門外。
兩人依依不捨地說了許久的話,直至汽車夫再三來催促,這才道別。
眼看馮翊拎著手提箱要上車了,溫見寧又遲疑著喊了聲他的名字。
由於聲音太輕,她自己都懷疑是否真的喊出口了。
可已走出一段距離的馮翊卻突然仿佛聽到了,他頓時停下腳步,立即又折回來站在她身前不無關切地問:「怎麼了?」
溫見寧定定地看著眼前人,覺出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發著抖:「你要回來。」
——而且要活著回來,要毫髮未傷、完好無損地回來。
馮翊凝視著她,聲音溫和卻堅定道:「我會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馮翊走後,原本就有些空曠的馮公館頓時更加冷清了。
他走這一趟,至少要三個月後才能回來。算算時間,若是這一路順利的話,差不多等到五六月份初夏時節,他和阮問筠就能一起回到上海。
溫見寧有時覺得日子似乎格外漫長,有時一整天都凝縮在牆上的琺瑯掛鍾里,滴滴答答走個不停,仿佛會永無休止地這樣走下去;有時又覺得日子很短,她有時候坐在書房裡昏頭漲腦一整天,信紙上只來得及寫了三兩行字,這一天就隨著夕陽沉入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