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頁

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方才那柄小刀不知何時貫穿了她的右手手心,一截刀尖還露在外面滴滴答答地淌著血,可她仿佛無知無覺,面上還帶著微笑,仿佛不曾察覺到疼痛般。

    她甚至還能一臉微笑著繼續看他們,奇道:「李先生為何不說下去?」

    馮翊和另外那些人這才猛然意識到,那是她自己用力紮下去的。

    若她只是一時失手傷到了自己,哪怕忍痛不呼出聲也不算什麼。可她不聲不響地一刀扎透了自己的手,卻還能這樣談笑自若,實在由不得人不為之膽寒。

    溫見寧低頭看了一眼,似乎這才發覺了插入右手的小刀,緩慢卻堅定地抽了出來,整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絲呼痛聲,臉上的神情也十分鎮定。明晃晃的刀刃上仍不住地往下滴著血,不停地落在黑漆木長几上,穩穩噹噹地插入那隻削好皮的蘋果中。

    在場所有人都已駭然失色,可當事人的眼皮卻都未眨一下,臉上卻還只是盈盈的笑:「您看,今日實在不巧,我這能寫字能活動的右手不慎傷著了。俗話說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也不知何日才能好,也免不了要讓我們家阿翊照顧。這一來二去,若是耽擱了您的大事,豈不是要讓您為難。還請您另尋高明吧。」

    姓李的中年人青白交錯,臉色來回變幻了好幾次,勉強笑道:

    「是李某大意了。我原先看溫小姐弱質芊芊,以為只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溫小姐定會仔細考慮我的誠意,可既然您如此烈性,我自然也不會做這不識趣之人。不過有句話,我還是有必要奉勸溫小姐一句的,今日恰巧來得是我,多少還懂得憐香惜玉。可若有一天日.本人找上門來,溫小姐如此剛烈果決的同時,也請多考慮一下馮先生。」

    他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方才一時震驚,這會回過神來,很快恢復了鎮定,只是看向溫見寧時,眼神還是難掩驚詫。這年月好勇鬥狠的兇徒並不少見,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少之又少,一個捻弄筆桿的文弱女子能有這份狠心,實屬罕見。

    他也不想第一次上門就把事情弄得太過難看,頓時萌生退意,打算以後徐徐圖之。

    旁邊的馮翊恰到好處地客氣接話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姓李的皮笑肉不笑了幾聲,才起身道:「等溫小姐傷好後,我會再來登門拜訪的。」

    待那伙人一出門,馮翊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連忙喊了人拿藥箱來先為溫見寧處理傷勢,稍後準備帶她去就近的診所。

    他低著頭一邊為溫見寧包紮,臉上微微露出掙扎的神色,低聲道:「見寧,方才我……」

    「你不必解釋,我全都聽到了,也全都明白,」他一愣,正好對上溫見寧烏黑的雙眸:「換作是我,為了你和其他人,或許也想辦法把他應付過去,再做打算的。」

    她這樣說,反而越發讓他愧疚,正想說什麼,卻又聽她輕聲道:「但是阿翊,就算是這樣,無論是我還是福叔他們,都不會感到開心的。張留余……就是那個文人,一開始或許也有這樣那樣的原因,抱著微小的僥倖,以為自己終有能逃脫泥淖的一日,然而卻越陷越深,以至於無法動彈。為了活下去,我們可以停步不前,繞路躲避,可絕不能以身涉險。」

    馮翊低低地說:「我都明白,都是我的錯。」

    她卻說:「這不僅是你的,也有我的。」

    「你曾跟我說,齊先生就是在上海因叛徒出賣而被捕的。可出賣她的人是誰,下令槍決她的人是誰,這些我什麼都不知道。而方才那姓李的,說不定就是我的仇人之一,可方才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還只能以自殘來避禍。」

    她笑著卻也同時在流淚:「我……很給齊先生還有鍾薈她們丟臉吧。」

    馮翊略顯笨拙地揩去她眼眶的淚,喃喃道:「不是這樣的。」

    溫見寧只是一時低落,並無意於沉溺在自怨自傷中,很快從情緒中走了出來,拭去了眼淚。看馮翊低頭繼續小心地為她包紮,她努力讓語氣輕快起來,略帶些遺憾道:「真恨我這刀子只能扎向我自己,不能往那條狗東西身上扎一紮。」

    他頓時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嚴肅地看她:「你只當為我想一想,別把你的性命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若是你實在忍不住,也事先與我說一聲,我總不能讓你走在我前頭。」

    溫見寧噤聲了。

    馮翊卻沒這麼容易罷休,一邊低頭手上忙個不停,一邊忍著氣卻還是在數落她:「你怎麼敢拿自己的安危去賭對方退步,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麼人。多少人因他們家破人亡,你在他們面前逞勇,一個不好就會弄巧成拙……」

    溫見寧忙為自己分辯了句:「……好在結果還不算差,至少還能拖一兩個月。」

    他再次停下動作轉過頭來瞪她。

    她只好低頭認錯道:「好了,我只是嘴上說說罷了……噝,你輕些。」

    傷口既已簡單包紮過了,馮翊帶她出門就診。

    臨離開前,溫見寧突然想起什麼,扭頭問他:「對了,你說那個人還會再來嗎?」

    馮翊搖頭,他也不能確定,但他緊緊握住了溫見寧完好的那隻左手,很快也感受到她也同樣堅定而用力地回握住他,緊緊地仿佛沒有任何事能將之分開。

    他想,其實那人就算再來,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