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頁

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溫見寧對此不以為意,好不容易能重拾舊業,能有錢拿已是意外之喜,怎能奢求更多呢。

    另一頭,見她終於打起精神來,馮翊也放心地忙碌起來。

    前段日子他找了份小學助教的職務,說是助教,其實還是要干正經教員的活,每日早出晚歸的,回來後還要為學生批改課業,只是工資被壓得格外低罷了。不過偶爾得了空閒,他還是時刻陪在溫見寧身邊,還從外面撿回來了一隻瘸腿的白貓給她作伴。

    這隻白貓先前大約也是有主人的,只是不知為何流落街頭,後腿還嵌了一塊流彈的碎片,若非那天馮翊下班時恰好從巷子路過,只怕這貓早就活不成了。

    白貓的到來,很快受到了家裡人的一致歡迎。

    它不吃白飯,傷好了就一瘸一拐地去捉老鼠,讓老管家福叔一頓好夸;性情也乖馴,從不撓人,常常眯著黃玉般的眼瞳,任由溫見寧抱著在院子裡曬太陽。天氣好的時候,它的皮毛光燦如雪,讓人看了心裡也隨著無限安寧下來。

    若是他們夫妻兩人如眼下般在廚房裡邊擇菜邊閒聊,它就圍在他們的腳邊打轉,找個不近不遠的地方一趴,仿佛在看護著他們一般。

    兩人剛準備做飯,一位老僕人突然來告訴他們,家裡有客人來了,他們只好擦了手去客廳,準備迎接那幾位不速之客。白貓也隨之起身,跟在了他們身後。

    馮公館的廚房位於小樓的西北角,要到客廳,必須要經過一條穿廊。兩人還沒來到客廳,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鋼琴聲,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急促有力的音樂嚇得身後的白貓一跳,渾身毛髮倒豎地跑遠了。

    他們來不及多想,加快了腳步,走近門口就聽到老管家福叔含著怒氣的聲音:「你們不要亂動,這是我們馮家的東西!」

    隨後是一陣唱針刮擦發出的尖銳聲響,這悽厲得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讓他們快步進入客廳,只見福叔正在牆角的留聲機前對一個黑衣大漢怒目而視。

    眼看雙方就有動手的架勢,黑衣大漢聽到他們的腳步聲,看到主人家來了,這才冷哼一聲,罵了句老東西,留下臉色鐵青的福叔轉身走向那位真正的不速之客。

    對方一個穿黑色中山裝的陌生中年人,髮膠塗得很厚,扣子頭髮皆一絲不苟,看上去頗有幾分肅穆,可臉上的皮肉卻還掛著笑。他背後及門口處還直挺挺站著幾個黑衣大漢,遮住了大半的光線,原本寬敞明亮的客廳頓時變得狹小陰沉。

    她瞬間警覺起來,卻維持著面上的微笑不變,站在馮翊身側,以女主人的姿態對旁邊怒氣沖沖的老管家道:「今日難得有客人來,福叔您還是先下去幫忙沏些茶水。」

    在溫見寧的眼神示意下,老人家最終還是頗不高興地離開了。

    被她挽住手臂的馮翊輕輕動了動,轉頭對她微笑道:「你也跟過去看看,看看家裡還有沒有什麼點心,拿出來好好招待一下客人。」

    溫見寧頗不贊同地看向他,對方來勢洶洶,他們自然也要共進退。她可以支走福叔,但他怎麼能把她也支走,自己一個人面對。

    夫妻二人目光一交會,馮翊再次眼神示意她離開,卻聽那中年人道:「馮先生,這位就是令夫人了吧,難得相見,不介紹一下嗎。」

    馮翊眉頭擰了一下,顯然不想得罪對方,口氣略顯生硬地簡單介紹了一下:「這位正是內人,這是李先生,如今正在政.府的文化部門任職。」

    溫見寧這才知道這人姓李,可對方什麼來路還是一頭霧水。不過看這人的態度以及言辭中透露的信息,她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他們兩人歸來已有大半年,儘管一直深居簡出,但在一些人眼裡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她聽馮翊提起過,偽政.府一直試圖吸收年輕知識分子為他們效力,再加上馮翊背後家族的聲望,以及她那敏.感的作家身份,對方顯然來者不善,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發的。

    果然,馮翊說完,正打算再次找藉口讓她趕緊離開,卻聽對面的人笑道:「李某前些時日在小報上看到一篇奇文,其文風清麗細膩,與那花邊小報輕浮俗艷的文風迥然不同,托人打聽後,才知作者不僅是馮先生的新婚妻子,還是名噪一時的青年作家。李某向來不忍心看才華埋沒,不知溫小姐可否願意日後可願來我這裡,為我效力?」

    不等她開口,馮翊一口替她回絕了:「她近來身體有恙,實在不便操勞,還是算了吧。」

    對方分毫沒有感到意外,仍氣定神閒道:「馮先生何必如此急於拒絕,說不定溫小姐會答應呢。這物價可是一日高過一日,就算你們二位身家豐厚,往後的事可也說不準。昔日大名鼎鼎的張留余都要在日.本人手底下討生活,我勸溫小姐還是好好作打算。」

    溫見寧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張……留余?」

    她幾乎要懷疑是自己一時聽錯了。

    可那中年人卻一挑眉,將她的疑慮打消:「不錯,沒想到溫小姐竟然也是張留余的忠實讀者。你們回來上海的時日不長,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那位張留余張先生早已棄暗投明,轉為皇軍效力。既然溫小姐喜愛張先生的作品,我們也可以安排你去張先生所供職的那家報紙,如此也算一樁妙事。」

    一來一往的功夫,溫見寧早已定下心神,客氣而疏離道:「張先生名氣大,我也只是有所耳聞,談不上什麼忠實讀者,只是突然聽聞此事,略感驚奇罷了。我年紀尚輕,資歷又淺,在文學界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實在配不上與張先生相提並論,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