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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溫見寧鼻尖微酸:「我們會回去的,以後一起回去。」

    可見繡只是無聲地笑了笑,她知道的,自己恐怕不能回去了。

    她的手漸漸冰冷,無力地靠在溫見寧的肩頭上,整個人眼神看向半空中,喃喃自語道:「真後悔啊……當年沒有跟你一起走……白白蹉跎了這些年……」

    溫見寧終於淚如雨下:「是我、是我沒有帶你一起走……」

    見繡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什麼了,只張了張口,無聲地說了據:「不怪你。」

    沒有人應該為誰的選擇而負責。

    見繡只覺得精神有些恍惚,她微微地喘著氣,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個雨夜,當時見寧問她要不要一起走。暴雨傾盆而下,狂風幾乎把路邊的樹木折斷,雨水在路邊匯成河流從她們腳邊淌過。頭頂上只有小小的一把傘,被兩人的雙手緊緊握住仍無法擋住風雨,她們的臉上都是濕漉漉的,不知是淚水多一些,還是雨水多一些。

    見繡拒絕了,然後她看到見寧的臉上閃過一抹黯然,浮現出決絕的神色,頭也不回地離開,向著雨夜中唯一亮著的車燈方向跑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地。

    她張了張口,鼓起勇氣抬手來,試圖去抓住遠去的溫見寧,卻抓了個空。

    只是在她還沒來得及傷感,這場大雨驟然停止,一線天光撕裂了夜幕,逐漸擴散開來,點亮了整片天空。暴雨不見了,陰霾不見了,所有過去的一切都不見了。

    見繡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到升入雲端。

    天空像一汪澄淨明透的湖水,玫瑰色的雲霞浮在她的身邊,而在不遠處,橘黃色的太陽正要一點點沉到水面下。就在這黃昏的雲影里,她向著日光沉沒處,輕輕縱身一躍——

    整個人便永遠地陷入了無盡的溫暖與光明中。

    ……

    見宛一路匆匆上了樓,找到那張賀卡後就一路狂奔著回到教堂,卻看到見繡倚在溫見寧的肩膀上。待來到跟前,才發現見繡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嘴邊還隱隱帶著笑意,仿佛睡著了。見宛呼吸一窒,握著那張賀卡的手陡然鬆了開來,飄然落在地上。

    那上面寫著很短的一句話,「祝我的妹妹見寧,永遠光明燦爛。」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九四三年冬,港島。

    轉眼的功夫,港島被日.本人占領了已有兩年。戰火雖已暫時平息,可街頭仍舊不見當年繁華的景象,反而越見破敗。凜冽的寒風裡,就連店鋪的招牌都有些搖搖欲墜。

    身穿黑色風衣的年輕男子在街邊招了招手,一輛計程車在他面前停下。

    司機看了他一眼,熱情地招呼道:「先生,又碰到您了,快上車吧。」

    年輕男子溫和地笑了笑,拉開了車門:「麻煩您去一趟鄭公館。」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這位先生,聽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吧,怎麼這兩天總去鄭公館拜訪,難不成是和赫赫有名的鄭家人有什麼關係?」

    年輕男子察覺出他話中微含的譏諷和敵意,只是笑了笑道:「家裡人犯了點小事,想走鄭公館的門路,把人能安安生生帶出來。」

    他這樣一說,司機反而不好說什麼了,自從日.本人進駐了港島,這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每天有事無事被日.本兵抓走審訊的人不知多少,進去的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性命不保,也不知這年輕人家裡出的什麼大事,居然要求到這鄭家人的門前。

    他雖然瞧不上向日.本人諂媚求榮的軟骨頭,可也不至於遷怒到普通人身上。這世道太亂,想活下來就已經費盡全力了,更別提什麼骨氣不骨氣的。

    車在鄭公館門前停下,年輕男子付了錢跟司機道了謝,提步走向大門。

    方才那位司機大約想不到,這名年輕男子其實是鄭家少夫人特意交代過的貴客。

    他一稟明身份來意,立即就有傭人請他往屋內移步。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沒多久,訓練有素的傭人就連忙為他端上熱茶點心。

    樓梯上很快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少婦從樓上走下,一邊招呼他,一邊開口解釋道:「請你不要著急,我已經托人私下裡去打聽她們姐妹的蹤跡了,只怕還要多等些時日才能有線索。其實這兩年日.本人也找過她們,只是也沒能抓到人,以為她們已經離開了,後來就沒了下文。若不是你這趟來,我也以為她們早就跑出去了,可誰能想到呢。」

    說到這裡,女人輕輕嘆了口氣。

    年輕男子只是溫和地笑了笑:「若只是要等她們的下落,再久我都等得。只是前些日子我突然得了一條線索,自己遍尋不得,所以想請你們也來幫忙。」

    他口中這樣說著,攤開手掌,只見掌心中放了一枚長長方方的印章。

    年輕女人接過來一看,頓時喜出望外:「這是、這是……我那時候不在宿舍里住,雖沒親眼見過,可也聽其他人提起過,見寧她是有這樣一方印章,是你給刻的,她寶貝得很。」

    雖然還沒有找到人,但有了這條線索,至少意味著他們看到了些許希望。

    陳菡香高興到一半,笑容突然漸漸退去,又嘆口氣道:「馮先生,請你也不要怪見寧,想來她最近只怕過得十分不好,才會把這印章都給典當了。聽說這印章也不值什麼錢,只是連這等舊物都要賣掉,只怕見寧她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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