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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還有什麼,他突然停住了,沒有說下去。

    溫見寧靠在他懷裡,聽他清潤的聲音以及有力的心跳,原本那些在心頭涌動的、說不出的情緒漸漸被稀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暖平和的情緒。

    她發現,自己似乎有些越來越依賴於馮翊了。

    不僅僅只是喜歡馮翊這個人,她信任他的品格,聽從他的建議,並時時在他耐心的開導下,調整自己的狀態,從他身上汲取溫暖和力量。這些曾是溫見寧在某個時期曾夢寐以求的,可在真正擁有後,反而讓她覺得有些不安,總覺得這樣會很容易讓她產生某種依賴。她如實地把這些感受說出來後,才有些困惑地問他:「這是一個好現象嗎?」

    馮翊抱住她的手緊了緊,十分認真地給出了回答:「如果作為朋友,我肯定要建議你多與其他朋友談談,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竹筐里。可如今的我卻只覺得,這一切還遠遠不夠。」

    他們已經是註定要度過一生的戀人,以後只會愈加信賴彼此,愈發倚重對方。

    溫見寧抿著嘴微微笑了一下,才踮起腳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會振作起來,以後你也可以多依賴我一些,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馮翊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只是收緊了手臂,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只怕扯不平了」。

    ……

    幾日後,馮翊隨第一批自願前去做美軍翻譯的各校師生離開了昆明。

    分別時,他趁人不注意,輕輕低頭吻了她額邊的發,在她耳畔低聲說:「見寧,等我這次回來,我們就舉行婚禮。」

    按照兩人原先的計劃,等溫見寧畢業不久後,兩人就開始籌辦婚禮。可誰都沒有料到,不過短短几個月的功夫就已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溫見寧一時沒有心情顧得上考慮如何結婚,馮翊照顧她的情緒,也沒主動提起過這件事。

    他這次離開時突然提起,溫見寧才覺得有些愧疚。

    出於某種補償的心理,在馮翊走後,她一個人先開始盤算起婚禮的事。

    儘管他們都不準備過分操辦,但兩邊的親友至少還是要請到一些的,比如說二叔公,他是馮翊最敬重的長輩,二人成婚這樣的大事,他老人家肯定要在場的。再有鍾薈和乾爹乾娘他們也在港島,所以婚禮還是要在港島那邊舉行。

    馮翊離開後,或許是怕她孤單,一直不肯來打擾他們的阮問筠終於也搬來圓通寺這邊和她一起住。有她作伴,溫見寧也不至於一個人在家覺得冷清了。

    只是夜裡一個人靜下來時,還是不免有些擔心馮翊那邊的狀況,也不知道他們走到哪裡了,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好在沒過多久,她就收到了馮翊的來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約是出於某種保密需求,信封上沒有地址,她也無從猜出他如今正在何處。不過從時間上推算,他所去的地方應該離昆明不遠,或許就在雲南省內的某個地方。

    到了夜裡,溫見寧一個人在昏黃的煤油燈下拆開信封,終於又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見寧,

    離開昆明的路上,我心裡始終不安定。

    夜裡我時常在滿車人的鼾聲里輾轉反側,心裡很是懊喪。我後悔不該留你一人守著家,若不是知道至少你身邊還有阮同學作伴,只怕要忍不住跳車做一回逃兵了。

    有天晚上,夢到你與我一同去做翻譯,到凌晨時分突然驚醒,才知只是我的一場痴夢。我起來後看向東方隱隱發白的天空,想了又想,總覺得這夢做得十分不妥。美國人的天性過於熱情奔放,你向來不喜交際,跟他們共事只怕會讓你為難。更何況讓你跟那群滿嘴胡話的大頭兵整日待在一處,我只怕沒法靜心把這份工作做下去。

    這一路上沒有什麼危險,到處都是綿綿的山嶺、密密的林木,倘若日.本人的飛機從天上經過,恐怕也看不到我們的蹤影。只是路太顛簸,沒法好好給你寫信,一直拖到如今安頓下來,才騰出功夫。基地這邊的事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告訴你翻譯的工作很輕鬆,基地的伙食也不算太差,不過不如你教我炒的那幾個家常菜來得適口。

    我這邊一切都好,只是太寂寞。除了日常的翻譯工作外,我十分厭倦與人打交道,和同事們能聊的也不多,閒下來仍只是看書、看書。真奇怪,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偏偏這一次就覺得日子難捱,明明臨行前,我已把能交待你的事都說光了。

    寫到這裡,我才驚覺自己居然對著信紙滔滔不絕地寫了這麼多無用的話。

    你看到了或許會嚇了一跳,畢竟我在你面前總是沉穩老成的模樣,你甚至偶爾還會笑話我像個古板的中年人。可你大約想像不到,我自己也十分討厭我這無趣的性格,尤其在你面前時。仔細想想,我這冷漠遲鈍的性格或許從小時候起就已能初見端倪了。

    關於我的身世,你曾聽說過。母親死的那年我還小,對她全無印象,唯一記得的是她出殯那日,無數人在幼小的我面前匆匆地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突然母親不見了,阿姊和父親也不見了,再後來我被二叔公帶到身邊,整個過程不哭不鬧的,甚至沒有問過他們去哪裡,對於母親的消失也並不如何悲痛。如今細想,孩子的懵懂實在是一種天真的殘忍。

    後來我離家去美國留學,那邊對華人的歧視很嚴重。也是從那時候起,我才真正明白,國家與個體命運的緊密相連。只是人間不平的事看得久了,很容易變得十分麻木,好像連悲喜都是淡的。再到抗戰爆發後,我被一股莫名的力驅使著回了國,跟隨聯大西遷、忤逆家人留在昆明,整個過程全然出於衝動的本能,並沒有沉下心來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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