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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主人公是一個幼年走失的孩子,被撿到他的老乞丐起名叫苦兒,在相依為命的老乞丐死後去,他一個人四處流浪。其活動範圍大致在滇黔一帶,他的所見所聞也是這些地區的現狀。

    雖然要反映現實,不過溫見寧並不打算寫得太沉重壓抑,而希望風格能偏向於輕快、詼諧。她打算用這部作品來做一次新的嘗試,試圖將新.文學與通俗文學二者的風格糅合在一處,力求做到雅俗共賞,這也與這幾年來的文壇現狀有關。

    新.文化運動以來,通俗小說一直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末流文學,備受新.文學作家們的鄙視。然而自從抗戰爆發以來,出於統一戰線的需求,這種涇渭分明的對立狀態不復存在。早在幾年前的一次文學研討會上,新.文學作家就與通俗文學作家握手言和。自此,在國內的文藝評論中,通俗文學幾乎很少成為被貶低的對象。

    這兩年她敏銳地注意到,國內文學的整體風格漸漸有了雅俗合流的趨勢。

    這種趨勢對溫見寧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

    她從少女時期就模仿通俗小說的筆調,在各類小報上發表文章,中途由於齊先生的勸阻,一度還未如何選擇寫作道路而苦惱過。哪怕後來她已經走上了正統文學的路子,私下裡還是會寫些通俗小說,一來為了謀生,二來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

    如果這二者能夠合流,她能在作品保持新.文學的思想性、深刻性的同時,還能讓更多群眾接受,對她來說無疑是最理想的結果。

    既然決定了要做出嘗試,溫見寧少不了要找讀者來幫忙評價,而坐在她對面的馮翊理所當然就成了這本書的第一位讀者。

    寫完一章後,溫見寧放下筆,將稿紙遞給馮翊看。

    馮翊接過後仔細讀完,才跟她講他的感受。他並非文學專業出身,對這方面的興趣也有限,能給出的建議並不涉及理論層面,純粹是出於一個普通讀者的建議。

    對於二人的專業這點,鍾薈還曾有過疑慮,擔心他們兩人談不來。可溫見寧卻覺得沒什麼,兩人一文一理,所學雖然相差甚遠,不過好在談戀愛並不是搞學術研究,也不需要兩個人研究的東西相同,只要他們的觀念一致,人生有足夠多的話題可以慢慢談。

    若馮翊真是中文系的人,她反而還要好好思量要不要給他看。畢竟一個專業的評論家,吹毛求疵起來很容易打消創作者的熱情。

    不過話雖如此,在溫見寧記錄完他的看法後,還是突然感嘆道:「真可惜,你能幫忙給我的書稿提建議,可我好像沒辦法給你什麼有用的幫助。」

    馮翊凝視著她,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你不必為這個感到抱歉,相比較你的文章,我所學的那些在如今這個時候似乎也沒什麼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溫見寧有些驚訝,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

    可聽他接著說下去,她才漸漸有些懂了。馮翊所研究的方向是核物理,無論在國內外都屬於這個時代的頂端學科之一。然而他們的國家正處於動盪不安中,根本無力組織成規模的實驗研究,甚至連基本的儀器設備都無法保證。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與同事們的一身所學幾乎無法施展。

    溫見寧能想像到他們的茫然,就像莊子寓言裡的那個人,空學了一身屠龍術,卻茫然地發現人世間沒有龍的存在。

    不過她想了想,說起另一件事:「我們來聯大的第一年,有一次鍾薈跑來跟我說,她想要轉系,去外文系或者別的什麼系也好,反正就是不學文學了。」

    馮翊猜到她大約是想安慰他,很配合地問道:「然後呢,為什麼她又留下了?」

    溫見寧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跟他解釋起來。

    其實不止是她們中文系,許多文學院的同學在這幾年間不得不痛苦地發現一件事,相比理工科的同學,他們所學的東西於國家的價值不大。理工科能製造出堅船利炮,可他們卻只能紙上空談。於國無用也就罷了,哪怕對他們自身來說也是如此。

    外語系的同學好歹也算有一技之長,像中文、歷史這樣的學科卻只能埋沒。畢竟無論在什麼時代,真正能從事創作和學術研究的人寥寥無幾。

    但溫見寧卻有些別的想法。

    她承認人文學科在戰時遠不如理工學科來得實用,但一個國家不能永遠只盯著眼下的利益,人文學科它們的影響要很多年之後才能看到,也更綿長深遠。

    可在當下,一些家境貧寒的同學為了生計考慮,轉向實用學科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在這種情況下,但總有人要來做些「無用功」,文化才能得以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

    鍾薈聽她說中文系學生的所學,雖然短時間內看沒有成效,可從長遠看,對國家、對民族更有意義後,就再也不提轉專業的事了。

    這與馮翊他們現在的狀況雖不全然相同,卻也有相似之處。

    她烏黑的眼眸柔而亮,像落滿星光的湖水:「……國家總會有百廢待興的一天,遲早會需要大型研究,才能把握住未來。你們的出路在光明燦爛的未來,這不是很好嗎?」

    馮翊靜靜地看著她:「見寧,你相信我們真的會有趕走侵略者的那一天嗎?」

    這場仗打了足足有三年,多少人從最開始的滿懷信心已變得有些麻木,大半國土已淪喪,哪怕偶爾打了勝仗,己方也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對敵人的勝利看不到盡頭,有人寄希望於英美,有人想求助於莫斯科,也有人終於把目光放到了國內。可沒有人能確信究竟還能不能贏,什麼時候才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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