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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在得知緣由後,文先生非但沒有批評她的做法,反而表示讓溫見寧放心大膽地好好寫,不必有所顧忌,至於分數,他和其他幾位教授私下裡會幫忙酌情給出。

    有了教授們的關照,後來溫見寧就輕鬆了許多。

    再加上去年她向文先生請教後畢業留校執教的事,他還曾幫忙向系主任遞過話,最終定下來她一畢業就可以去教先修班的學生。林林總總下來,無論是出於師生情誼,還是出於將來留校做助教講師的緣故,她會隔三差五來幫文先生整理教學筆記和一些書稿。

    來的不止她一個,還有其他幾位深受文先生照顧的同學也常來幫忙。

    文先生家住聯大附近一條巷子的小樓上,樓是磚木結構,內分上下兩層。樓下住著文先生一家六口,樓上還住著兩家人,都是聯大的教授家屬。

    由於隔音較差,樓下時時能聽到樓上人的走路聲,樓上也能聽到樓下的交談聲。就是在條件下,教授們做學術研究,準備教學大綱的。

    文先生近年來正忙於整理古代小說發展史,然而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光搜集、翻閱文本就已花去了不少幾年的功夫,草稿寫了厚厚的一沓又一沓,上面全是用毛筆寫成的小楷,字跡未必有多漂亮,但個個清晰工整,絲毫不見半分潦草,溫見寧她們這些學生助手幫忙校對書稿時,都忍不住為文先生的嚴謹所折服。

    只是這些書稿太過重要,每次文先生和師母跑警報時既要照顧幾個孩子,還要拎著書箱,又要顧著一箱手稿,每每顧及不暇,所以她們幾個學生偶爾也會輪流前來幫忙。

    這天她和一位男同學正在文先生家幫其整理書稿時,突然聽到預行警報響起,連忙小心地把書稿收進了手提箱內,又幫師母照顧孩子。

    眼見收拾得差不多了,一群人這才紛紛往外走。

    由於第一遍是預行警報,這說明才剛發現日軍飛機往昆明飛來,再加上大家已經跑了這麼些日子,也總結出了心得,這會並不著急,何況他們這一行人還帶著孩子,怎麼也走不快。

    直到第二遍警報響起,眾人這才稍稍加快了腳步。

    半路上,他們還碰到了訓導處的黎教授。

    由於近來大家都已習慣了日軍的空襲,有些心大的同學在預行警報響起後也不肯離開校園,就比方說有位女同學喜歡借這個時候去澡堂洗澡,還有同學喜歡一個人獨占圖書館,只有在空襲來臨時,人都跑光了,才沒人跟他們搶地方。可訓導處總不能看著他們留在那裡,故而每次不得不派人去清校。

    溫見寧聽了同學們的行跡有些忍俊不禁,只覺在生死關頭,他們還能如此從容不迫,身上有種《世說新語》里魏晉名士的瀟灑曠達。

    不過黎教授顯然不這麼認為,他沒好氣道:「你們這些學生,能少添麻煩就不錯了。」

    顯而易見,溫見寧就是會給人添麻煩的一個。

    她跟黎教授打過幾次交道,每次碰上都沒有什麼好事。不過上次聯合公演的事實在不能怪她,經過那次後,他們的關係反而拉近了不少。

    眾人一路走到城外的一條壕溝內坐下,就像溫見寧她們這些學生常聚在一處消磨時光一樣,教授們也有他們的集會,周圍一圈坐著的也多是各學院的教授。教授們大多互相認識,有的彼此甚至還有姻親關係,這會拖家帶口地坐在一處,免不了閒談起來。

    溫見寧他們這些學生插不進話,只能在旁邊聽教授們高談闊論。

    聯大的教授們大多學識淵博,且不只專精一道,在許多方面都深有造詣,此刻雖只是閒談,但也旁徵博引,妙語如珠,令旁邊聽的人大開眼界。

    不過教授們各抒己見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有不少爭議,難免也會為此爭辯起來。就連文先生這樣素來待人溫和的,在跟另外一位教授爭論起學術觀點,也急得臉都漲紅了。

    可旁邊的學生們看得明白,教授們的這種爭辯不僅是為了逞口舌之快,也不是意氣用事,而是純粹出於為自己心中的道而辯護。吵完之後,哪怕雙方不能互相說服,可仍能尊重彼此,友好相處,足以稱得上是君子之爭。

    溫見寧和其他人一樣專注地看著聽著,儘管此刻的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會對他們以後的人生造成怎樣的影響。

    直至下午兩點,空襲警報解除,眾人才回到城中。

    從文先生家中回來後,溫見寧本想喊人陪她晚上一起泡茶館看書,可宿舍里一個人也找不到。馮莘去忙學生自治會的事,鍾薈、阮問筠兩個不知何時一起出去了,她只好一個人留在點著油燈看書。書還沒看完,另外兩人終於臉色凝重地回來了。

    二人回來的路上已商量好了話,鍾薈先開口喊她::「見寧,別看書了,周應煌今天有事要請我們下館子,咱們一起去吧。」

    溫見寧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詫異道:「這麼晚了,他也要請客?」

    第一百一十章

    阮問筠含含糊糊道:「也不只是為了下館子,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溫見寧其實不太想出去,不過看另外兩人這樣堅持,她還是放下了手裡的書。

    三人一同去了文林街上的一家小飯館,周應煌人已等在那裡。他素來性格開朗,能說會笑,今日卻沒什麼笑容,偶爾看向她們的眼神總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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