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溫見寧的腦海里頓時炸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當年表哥虎生被徵兵的人抓走,舅舅他們拋下全部家當去尋,自此明家三口再無音訊。
這些年來,她雖然一再地自欺欺人,不願細想這些往事,但心裡其實早已不抱有任何幻想。如今驟然得知明家的消息,溫見寧一時不知是悲是喜。
悲的是她已可以確定,舅舅、舅母已不在人世,喜的是或許表哥虎生還尚在人世。可若是表哥虎生還活在這世上,為什麼他這些年都不來找她。他分明還記得平橋村,記得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可怎麼就忘了她這個妹妹呢。
這個問題只在腦海中一轉,溫見寧很快就找了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當年溫家既然能把孟鸝騙到香.港來賣掉,自然也能想到藉口把虎生搪塞過去。
只可惜,若是再早些時候能知道這個消息,說不定她還能偷偷潛回淮城,打聽虎生的下落。可如今戰亂已起,內地動盪不安,如果她再要回去,一來會置自身於險地,二來對方的蹤跡一時半會也難以尋覓。對此,她也只能嘆一聲,一切皆是天意。
不過,陳鴻望當日那句話說得沒錯。
她這個大堂兄,和溫家的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溫見寧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麼,但心裡還是記下了這個堂兄對她的善意。
只是她到底還是不願直接跟溫松年對面談話,如今又和見繡關係僵硬,只能拜託見宛再去跟溫松年打聽得更仔細些。見宛口頭上對她的請求煩得不行,不過等了兩天還是打電話過來,又斷斷續續跟她說了一些事。
去年溫見寧離家出走後,溫靜姝在香.港遍尋不得,便通知了在上海的大伯父他們,讓他們尋找她的下落。溫松年當時作為長孫和家族的接班人,已被允許參與到家族事務中,得知這個堂妹的身世後,對她也有幾分同情。
不過比起長輩們只想用威逼的方式來強迫溫見寧低頭,溫松年更清楚如今的年輕人性情叛逆,家裡越是一味打壓,結果反而會越糟糕。他更想以懷柔的手段勸服溫見寧,想試試能不能做點什麼,或許能換她回心轉意,與溫家重歸於好。
據溫松年說,他起初派人去平橋村,只是想為溫見寧的母親好好下葬遷墳,以此換得她心軟。但他派去的人卻聽村里人說,前些年已有人修過了,還在旁邊為明貴夫婦也立了墳。辦這些事的是個年輕人,有的人說是富家少爺,有的人說是個青年軍官,但無論哪種說法,都差不多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
溫松年一聽手下的人回報,很快就清楚了是怎麼回事,決定試試以此來打動溫見寧。然而沒想到,溫見寧連跟他多說句話的功夫都不情願,他自然也無從提起。
聽見宛說,他至今還對上次見面時溫見寧的冷漠態度耿耿於懷,尤其對她當時寧願跟陳鴻望這個外人走,也不肯信任自己這個做堂兄的,讓他的自尊心頗為受傷。
不過這個大堂兄的想法雖然有些迂腐,但終歸本性還是好的。他承諾,之後若是再有明家的消息,一定會托人轉告給溫見寧。
見宛作為中間傳話的人,聽說陳鴻望的事後又狠狠地奚落了溫見寧一番:「……別扒上個有錢的老男人,就真當人家對你真心實意,人家不過是隨便玩玩罷了。」
她說話實在難聽,溫見寧聽後繃著張臉:「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既然你不能好好說話,那我也不在口頭上跟你道謝了,你心裡知道就好。」
另一頭的見宛當即被她氣得掛斷了電話。
鍾薈在旁邊聽得清楚,作為家中獨生女的她,也實在不能理解溫家姐妹這種相處方式,只能由衷感嘆道:「你們家的關係真是太複雜了。」
溫見寧嘆口氣:「她就是這樣的人,你不理她,她反而就好了。」
她和見宛從小打到大,也是近來才試著和平相處,可這麼多年的針鋒相對早已成了習慣,莫說是見宛,就連她一時半會恐怕也很難改過來。
溫見寧不想再提那些煩心事,轉而問道:「別說我了,你今天怎麼回事,回來這麼早。」
她不說還好,一說鍾薈就開始嘆氣。
鍾薈今日去參加了一個香港赴內地求學的學生聚會。
戰前,和她們一樣香港赴內地求學的人不在少數。戰爭爆發後,他們經過各種方式輾轉回到家中,由於憂心國內局勢和未來前程,便組織了一場場聚會。雖然他們未必能探討出什麼有用的國策,但跟同齡人在一起總比和家裡人有更多共同語言。
今日的聚會上來了一位剛從內地逃難出來的同學,看到與會的眾人個個衣著光鮮,將包括鍾薈在內的其他人痛斥一頓,拂袖而去。被那個同學這麼一鬧,眾人臉上無光。雖然之後鍾薈和幾個同學極力活躍氣氛,但大家都沒了興致,很快都匆匆離場了。
溫見寧道:「他大約是在內地遇到了什麼傷心事,一時還沒辦法走出來,看到一些人心裡不痛快,所以才會這樣吧,應當不是只針對你們。」
其實她剛在鍾家住下的時候,也很不適應,夜裡總做噩夢,夢見自己還在北平,醒來後對舒適的生活、貼心的傭人總覺得分外牴觸。
鍾薈長嘆一聲:「但是那名同學說的,也未必全是泄憤之辭。」
見寧整日閉門不出,對外面的一些情況不清楚,她卻整日出去參加活動,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情況。回港的這些同學裡,許多都已不打算再回內地受苦,托關係轉了學回香.港念書,這些也就罷了,不過是人之常情;可還有一些人,原先還是有志向的,在內地吃了點苦頭,回來後就變本加厲地補償自己,生活比從前還要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