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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10:19:00 作者: 五色瓜
    她一邊聽的同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瞥到有侍者一桌桌地去別的客人那裡低聲說些什麼,那些客人雖有些不滿,但還是起身離開。

    不一會功夫,餐廳里的人幾乎走光了,只剩下他們這一桌。

    恰好侍者推著餐桌來到他們桌邊,陳鴻望也暫時停下,溫見寧遲疑片刻,還是問道:「這間餐廳的主人,可是和陳老闆是老相識?」

    「算是吧。」

    陳鴻望的回答有些意味不明。

    直到侍者將餐具一一布設好,他才道:「實不相瞞,這餐廳在幾年前就已經被我買下了。」

    溫見寧雖已猜到大半,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隨意說了間西餐廳,竟然就是陳鴻望名下的產業。

    所以這頓飯究竟還算不算她請客。

    她一時竟有些糾結。

    陳鴻望拿起刀叉,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自嘲道:「我第一次來上海的西餐廳來時不懂規矩,當時發了一大筆橫財。一個白佬服務生問我牛排要幾分熟。我一張口就是要十分熟的,當時那服務生雖沒說什麼,可我看得出來他眼底瞧不起人。後來我在內地的生意越做越大,等再回到上海,我就把這裡買了下來,即便他們再看不起我這個泥腿子,又能怎麼樣。」

    溫見寧還是沒忍住:「可是如今您吃起牛排來,還是要七分熟的。」

    這話脫口而出後,她才覺得不妥,連忙收聲。

    陳鴻望並沒有真的和她計較,只是笑了笑:「三小姐說的不錯,其實後來仔細想想,這不過是一時負氣之舉。好在這間小餐廳每年倒也能為我賺些薄利,才不至於砸在手中。」

    他的態度這樣坦蕩磊落,反而讓溫見寧不好再說什麼:「陳老闆不過是買下這間西餐廳罷了,並未因昔日的一時氣憤做什麼挾私泄憤之事,已是很難得了。」

    陳鴻望的動作停下,抬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搖頭失笑道:「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到三小姐為我說話。」

    溫見寧一時語塞,只能低頭切牛排作掩飾。

    過了一會,兩人之間的氣氛才漸漸再次緩和,恢復到了正常的談話狀態。如此一來,就免不了要提到這些日子溫見寧跟溫家的事。

    陳鴻望倒是沒說什麼讓人反感的話,只是淡淡道:「你那位大堂兄倒和你家裡的人有些不一樣,他再三懇請我從中搭線,想與你好好談談。畢竟是一家人,鬧到如今這樣的地步,面子上實在不太好看。」

    他所說的正是溫見寧那天匆匆一瞥的溫松年。

    在溫家找不到溫見寧的蹤跡後,他主動找上了陳鴻望,想要跟溫見寧好好談談。

    溫見寧低頭沉默半晌,才道:「且不說我姑母她們,大伯父、二伯父還在家中主事,淮城本家的老太爺仍健在,我這事只怕他一個晚輩做不了主。更何況即便能談得妥當,回去日子久了,還不知又會生出什麼變數。在溫家人心裡,家裡的女孩子總歸是要嫁人的。等下一次,我恐怕連跑出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見她仍不願意對溫家人低頭,陳鴻望也頗為知情識趣地轉移了話題:「當初我第一次見三小姐,就覺得三小姐與其他淑女不同。但我沒想到三小姐這樣年輕,竟然是個才女。」

    溫見寧被他的恭維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知道對方大概也看到了她那些有意刻薄人的文章後更是臉熱,連忙擺手道:「我不過是隨便寫寫罷了,當不得陳老闆這樣誇獎。香港的名門小姐里,比我有才華的不知有多少。」

    她這話說得很誠懇。

    溫見寧自己心裡很清楚,她最多不過是膽子大,所以出名早些,而且有溫家鬧這一出,出的還大多是惡名。往前推十幾年,五四那一代的女作家大多是內地官宦名門出身的閨秀,論出身、論才華,這世上比她出色的大有人在。

    更何況從某些方面來說,她雖然發表了些文章,但至今還只是單打獨鬥,始終沒能真正的進入這個圈子裡。而且托溫家的福,至少兩三年內她也很難被上海的主流文學圈子接納。哪怕是日後,也會有人不時翻出這件事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陳鴻望笑笑:「但是相比起來,我更喜歡三小姐的率真坦誠,雖然有些話聽來不免刺耳,不過也要比那些滿口洋文、心思古怪的千金小姐好。」

    他這過於直白的話令溫見寧有些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對面的人卻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不知三小姐是否願意將近來的文章版權交由我手下的人代理,我最近恰好有意向出版業投資,手裡正好收購了一間小的出版社」

    溫見寧一時沒反應過來,訝然道:「陳老闆,是想買下我的小說?」

    陳鴻望放下刀叉,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後才道:「陳某雖然沒念過幾天書,但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三小姐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成就,我想假以時日,必定會更有成就。我是個商人,商人重利,既看當下,也看長久。我是誠心和三小姐交朋友,也相信三小姐的人品。在版稅價格方面,三小姐可以酌情開。」

    溫見寧沉默良久,最終還是艱難地搖了搖頭,聲音乾澀道:「抱歉陳老闆,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但請恕我不能答應。」

    坐在對面的陳鴻望似乎有些意外,又仿佛一切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可不可以問問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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